朝会散去后,公子辛特意来到公子府的一个偏园。
这是一个颇具植被的独院,他穿过花园曲折的小径,来到一处幽静院落前轻轻叩门。
门开处露出个清癯面孔的中年文士——正是他的门客卫泾。
“先生可知今日朝堂之事?”公子辛步入室内,见案头摆着未下完的棋局便驻足观看。
黑白棋子交错林立,恰似当下乱世格局。
卫泾执起一枚白子缓缓落入天元:“主上既已决意除荆,为何又面露忧色?”他捻须微笑的模样宛如洞悉世事的仙人。
公子辛苦笑着坐下:“我欲请先生出手,却不知你肯否担此重任。”
卫泾拾起黑子却不急着落子,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宫墙:“公子对某如此厚恩,不惜以重金,士为君子死足矣。”
公子辛闻言心头剧震:“先生大义!”
随即,公子幸安排数十个美女陪侍卫泾,其中不乏公子幸自己的妾室。
而卫泾尽数睡了个遍,醉生梦死。
雨幕中传来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竟是云王身旁的大太监捧着圣旨到来。
“奉君上诏曰!”尖细嗓音刺破雨帘,“着卫泾持节出使荆国,钦此!”
大太监展开黄绫诏书时雨水顺着袖口滴落砚台,墨汁晕染开来恍若蛟龙出海。
卫泾接过节杖深深鞠躬:“臣领命。”
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公子辛欲言又止的神情,淡淡笑道:“公子放心,此行纵不能全功而返,也必保云国颜面无损。”
群臣听说此事,纷纷遐道相送,其中不乏有哭泣着,都曰:“卫泾乃壮士者,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
出了沨城往西而行,官道两侧渐渐显出战乱痕迹。
残破的驿站招牌斜挂在枯树上随风摇晃,偶尔可见惊起的鸦群掠过焦土。
卫泾踏入鹿中城时,正值深秋时节。
萧瑟秋风卷着枯黄落叶掠过青石板路面,远处宫墙朱漆斑驳剥落,似在诉说王朝更迭的沧桑。
他骑在马上环顾四周——街面整洁有序却空无行人,临街商铺半开半掩着门板,掌柜们透过缝隙警惕地窥视这支外来使团。
鹿中城的天色灰蒙,寒风卷起宫道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撞向朱红宫墙。
荆国宫殿巍峨,黑瓦重檐,檐角兽首在阴沉天色中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巨兽。
王相如踩着青石板路,宽大的朝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位荆国的礼部尚书年近五十,面皮白净,眼角已有细密纹路,但步履依然轻快。
他手中紧握一份刚刚送达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云国来使…”他喃喃自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宫门守卫见是王相如,纷纷行礼让道。
他穿过三道宫门,径直走向正殿方向,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君上禀报这天大的好消息。
云荆两国相争数十年,如今云国内乱,竟要主动归降,这功劳足以让他王相如名垂青史。
正殿内,荆国君上张邺正与几位武将商议边境防务。
年仅三十五岁的张邺登基已有十年,面容刚毅,目光如炬,一身玄色龙袍衬得他越发威严。
“报——”内侍尖细的声音打破殿内肃穆气氛,“礼部尚书王相如有要事求见!”
张邺微微皱眉,这个时候王相如来做什么?他挥手让武将们暂退一旁。
王相如几乎是小跑着进殿的,脸上堆满笑容,跪拜行礼后迫不及待地开口:“恭喜君上!贺喜君上!云国派来使臣,欲献上堪舆图和传国玉玺,举国归降!”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武将们面面相觑,文臣们交头接耳。
张邺瞳孔微缩,身体前倾:“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王相如将文书高举过头,“使臣卫泾已至驿馆,带着云国堪舆图和玉玺,持使幡而来。臣已验看过,玉玺确是真品!”
张邺接过文书,仔细阅读。殿内寂静无声,只闻他翻动绢帛的沙沙声。
良久,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献图…”张邺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龙椅扶手。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遥远时空里的故事,荆轲刺秦,图穷匕见…
“君上?”王相如见张邺神色不对,小心唤道。
张邺猛地回神,眼神变得锐利:“使臣现在何处?”
“已在宫外候旨。”
“传令,加强宫中守卫。命青衣卫暗中戒备。”张邺起身,声音冷峻,“还有,取孤的金丝软甲来。”
内侍领命而去。
殿内众臣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丞相李贽上前一步:“君上,云国来降乃是喜事,何故如此戒备?”
张邺冷笑:“小心驶得万年船。云国公子辛素来狡诈,岂会轻易归降?”
众臣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对君上的深谋远虑佩服不已。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张邺内穿金丝软甲,外罩龙袍,端坐龙椅之上。
殿内两侧,二十名青衣卫高手扮作普通侍卫,眼神警惕。
殿外更是埋伏了上百精兵,随时待命。
“宣云国使臣卫泾进殿——”内侍高亢的传唤声穿透重重宫门。
卫泾手持使幡,稳步走入荆宫正殿。
他年约四十,面庞瘦削,一双眼睛深邃如潭,颌下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犹如一支利箭,更添几分锐气。
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一人捧着锦盒,一人捧着卷轴。
“外臣卫泾,奉云国君上之命,特来献上我国堪舆图与传国玉玺,以示归降之诚。”卫泾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
张邺打量着他,淡淡道:“云王齐盘为何不亲自来降?”
卫泾躬身回答:“我家君上本欲亲至,奈何国内尚有叛军未平,恐离国期间生变。特命外臣先行,待局势稳定,必亲来鹿中朝见君上。”
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张邺心中疑虑稍减,但仍不敢大意。
“呈上来吧。”
卫泾从随从手中接过锦盒,小心打开,里面正是云国传国玉玺。
内侍上前接过,呈给张邺。
玉玺质地温润,雕刻精美,确是真品无疑。
“还有堪舆图。”张邺将玉玺放在一旁,目光落在那个巨大的卷轴上。
卫泾躬身道:“此图详尽标注我国山川河流、城池要塞,请容外臣为君上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