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李霁请旨离京。
他一张嘴,全是为李彦成悉心准备,是其乐意听的说辞。
“臣自去年来,几次濒危,身子已大不如从前,与许氏拉扯十多载,却在新婚前几日,阴阳永隔,深感世事无常,明天与意外不知哪个会先来临,故想趁着腿脚还算便利,去完成少年时心心念念的游历,圆了少时遗憾,求皇上宽恕臣暂时不能再替皇上分忧,允臣离京。”
李彦成连连叹气,几番装模作样的挽留过后,一脸“不舍”的允了。
李霁离京后,不少人议论纷纷。
安国公许清惨死倒台,珩王李霁放下王爵离京,众人皆猜,这朝堂日后怕无人的荣宠,能胜过定宁侯齐司延了。
然而李彦成开始提拔重用瑜贵妃的娘家杜氏一门。
杜氏满门男丁的官阶至少都升了一阶,瑜贵妃父亲甚至直接从五品提升至二品。
江元音和齐司延的很清楚,李彦成这打的是什么算盘。
明面上,其大肆夸赞太子李昀璟,揭发许清谋反有功,肯定其储君一位,但原因不过是觉得,没有世家的拥护,十三岁的李昀璟对其造不成任何一点的威胁,此时帮其稳住“太子之位”,于他无忧。
而开始重用瑜贵妃娘家杜氏一门,是不愿意看齐司延一家独大,加之六皇子李澜因遭马踩踏,致下身不遂,已难成气候,杜氏便是得了些权,也扶不起一个残废的皇子。
至于世家倒台后,腾出来的诸多官职,光杜氏一门的男丁是不添补不上的。
李彦成没有再钦点人选,替补上这些官职,而是发布告令,通告天下,今年秋考将要提前,且为了振兴大昭,今年秋考通过的学子,无需等到明年春闱,待秋考过后即可准备进行殿试。
由本次秋考、殿试通过的考生,上任这些世家倒台后,空出来的官职。
此公告一发,整个大昭都开始沸腾。
那些寒窗苦读之辈,觉得这是天赐的好时机,竞争不再似从前激烈,能通过被选上的机会大大提升。
每个寒门之士,都有了逆天改命,光耀门楣的好机会!
李彦成亦是打从心底的愉悦。
只等秋考一过,日后朝堂一大半,都将是他亲自精心挑选出来的臣子。
他筹谋半生,终于能让自己的心腹遍布朝堂,再不必忧心,做某些抉择时,有世家联合起来劝谏。
他要的,是说一不二的,绝对的皇权。
他苦等这一日,久矣。
李彦成过了一月余的舒心日子,那种大权在握,不必诸多考量的顺遂感,让他雄姿迸发,竟有种重回年少时,浑身使不完的劲的热血感。
转眼秋考在即。
这日早朝。
例行奏请过后,齐司延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有本宣奏。”
李彦成坐在龙椅上,双手搭在龙椅扶手上,是非常舒展且一切在握的自在姿态。
他垂眼看向齐司延,开口问道:“定宁侯有何事要奏啊?”
齐司延躬身,扬声简明扼要道:“皇上,城郊玄渺峰云鹤观观主元奚真人,乃是燕国人,云鹤观乃是燕国在我大昭设立的情报站!元奚真人乃是燕国细作!”
此话一出,满殿吸气声。
“这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
“好生离谱!”
大臣们交头接耳,细声议论感慨。
元奚真人在大昭是声名远扬的得道高人,尤其是在汴京,是不少贵族的座上宾,甚至早年间,宫中宴席办得频繁时,李彦成还数次邀请元奚真人入宫。
当年先皇后许令仪,更是和其相谈甚欢。
前定宁侯大将军齐腾夫妇,也和其交好。
说起来,定宁侯齐司延小时候,还在云鹤观和元奚真人学艺呢。
虽说后来因为齐腾夫妇殉国,齐司延生了怪病,这事便不了了之了,但元奚真人也算是齐司延的师父吧?
怎地还举报起师父来了?
龙椅上,李彦成搭在扶手上的手,力道重了重,姿态不复之前的惬意松弛。
他蹙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兹事体大,可不能随意揣度,秋考在即,若有此事,会引得人心惶惶。”
秋考过后,通过秋试的学子,会立即赶赴汴京参与殿试。
由于此次录用的名额扩大数倍,很快汴京会拥挤大批进京参与殿试的学子。
此时若传出在京市重地,声名远扬的道观是燕国的情报站,以及德高望重的道长元奚真人其实燕国细作,必定引起慌乱。
更何况……他从前曾数次召元奚真人入宫觐见。
元奚真人若真是燕国细作,岂不是将他当做猴来戏耍?
他颜面何在?
齐司延高声回道:“此事千真万确,乃是臣查证后才来上奏,非是随意揣度。”
他自袖口掏出一份供词,同奏书一起双手呈上:“臣不日前抓到数名伪装成上山祈福的香客的细作,此乃细作供词,与微臣近来调查云鹤观的呈情,请皇上过目。”
李彦成呼吸一重,唤道:“曹学良。”
曹学良会意,马上应声上前去取齐司延手中的奏书与细作供词。
满殿寂静,众臣抬眸,试图打量查看李彦成的面色,等候他看后的结论。
李彦成快速阅览完齐司延这封条理清晰,无一字废话的奏书与细作供词。
他的面色阴沉,克制情绪,看完后抬眼看向齐司延,不露情绪地又问:“你是从何时调查此事的?为何突然会去调查云鹤观?此等大事又为何直到今日才奏明朕?”
他压低声音的三连问,透出压抑的怒火来。
齐司延徐声道出备好的说辞:“此事要从年初,栖梧公主受封后说起。”
“栖梧公主于元宵节前两日出宫,无意间同臣提起,罪臣许清借太子殿下之手,赠与了她一把长命金锁,说是此锁乃受先皇后所托,去云鹤观寻了元奚真人祈福开光后,要于百日宴赠与栖梧公主的。”
“公主得了此锁,见其造型独特,锁身镶嵌着宝石,恐错过先皇后的用心,便让臣去云鹤观问问,这些宝石是否有特殊的意义。”
“臣这才拿锁去了云鹤观,一番调查才知,那锁里藏了剧毒,此事在先前处理罪臣许清谋反一案时,便给皇上详细呈情过,皇上可允臣不再赘述?”
李彦成颔首:“你继续。”
齐司延接着说道:“当时为了查清楚毒究竟是罪臣许清所下,还是同云鹤观的元奚真人脱不了关系,是以臣加派人手,开始彻查云鹤观。”
“这一查才知,云鹤观每年上山祈福的香客,有许多人都身份可疑。”
“在罪臣许清引领一种乱臣贼子谋反时,云鹤观的香客尤其多而复杂,果不其然,臣抓到数位可疑之人,一番拷问,确认其身份,乃是大燕细作!”
“臣于昨夜才核实确认了此事,不敢耽搁,今日立刻上奏皇上!”
李彦成满面风雨,这龙椅差点坐不住,身子前倾,透出几分急切来:“那元奚真人在何处,你可抓住了?”
齐司延摇头:“元奚真人自去年开春,说要南下访友,便一直未归,臣怀疑,他已回到燕国,如此长时间不回大昭,恐正预谋大事,尤其一月前,罪臣许清领人谋逆,恐已传入大燕境内,怕大燕对我大昭动了坏心。”
他拱手,加重语气道:“云鹤观断不能留,微臣请旨皇上,即刻下令封锁云鹤观,严查汴京城内的大燕细作,以免危及大昭社稷安稳!”
殿内不少臣子纷纷响应。
“皇上,此事不容小觑,万不能让大燕细作在京师重地畅行啊!”
“依微臣拙见,不仅是云鹤观不能留,观内众道士亦不能留,他们或许就是那元奚真人培养的大燕细作!”
“皇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可是京城啊!”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殿内紧张的气氛烘托到了高点。
李彦成摆摆手,正要表态,这时有侍卫猛地快步冲进殿内,在殿中央朝着他下跪,震声高呼道:“八百里加急——!”
“启奏皇上,燕国领兵进犯我大昭西南边境,请皇上即刻出兵镇压,驱赶燕人,保西南边境安宁!”
“什么?!”李彦成这下彻底坐不住,从龙椅子上站起身来,厉声道:“速将军报呈与朕!”
曹学良快步去取了报信人手中的军报。
齐司延这时出声补充道:“皇上,看来月余前许清等人造反一事确已传到大燕,他们想趁大昭内乱,发兵入侵!”
满殿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众臣焦虑的讨论开来。
“这元奚真人果然是燕国细作!蛰伏汴京多年,想趁我大昭内乱行动!”
“如今朝中最骁勇善战的关大将军还在西征驱赶胡人,谁去迎战燕国?”
“哎,休战多年,平日里也不见武将们练兵,这次……哎。”
等到这些臣子官员将紧张无奈的气氛营造至最高点,齐司延上前一步,朝李彦成跪下请缨:“臣齐司延愿领兵迎战燕国,扬我大昭国威,不胜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