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大半天,叶凌几乎把客院的窗沿盯出了洞。
每隔片刻就踮着脚往外望,看静室方向有没有动静,连廊下麻雀飞过都要多瞅两眼,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你说他们会不会故意瞒着咱们?”叶凌第无数次转身问赵峰,手里的茶杯被捏得温热:“万一观主醒了,他们直接把人转移了怎么办?”
赵峰正对着那枚玉盘碎末出神,闻言抬眼:“转移倒不至于。有结界,若真要动,咱们能感觉到。”
他指尖捻起一片焦黑的玉屑:“况且,他们越是遮掩,越需要一个观主醒来的由头来稳住局面。”
话虽如此,叶凌还是按捺不住。
午后趁着送斋饭的小道童转身时,她悄悄拽住对方的衣袖:“观主醒了吗?”
小道童身子一僵,慌忙摇头,端着托盘快步离开,连碗筷碰撞的声响都透着慌乱。
日头渐渐西斜,就在叶凌快要放弃时,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赵峰猛地抬头,与叶凌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先前那个须发半白的老道站在院外,神色复杂地拱手:“二位贵客,观主醒了。”
叶凌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我们可以去见他了?”
老道却面露难色,迟疑着开口:“观主说,多谢二位先前援手,只是他刚醒,气息尚虚,还需再静养片刻。让我来告知一声,晚些时候,自会亲自来客院拜访。”
说完,不等叶凌再问,老道便躬身退了出去,脚步匆匆,像是生怕多待一秒。
叶凌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又是晚些时候?我怎么觉得这是缓兵之计?”
赵峰却望着静室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不管是不是,他肯露面,就是好事。”
赵峰转身回屋:“咱们等着就是。”
客院里的石桌上,重新沏好的清茶换了三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始终没等来那道该出现的身影。
叶凌趴在廊柱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边最后几缕霞光,嘴里嘀嘀咕咕:“这都快半夜了,还‘晚些时候’呢,我看是要等到天亮吧?”
叶凌转头瞅了眼静坐如松的赵峰,“你说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见咱们?醒没醒都是个幌子?”
赵峰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滑过,目光落在静室方向。
那里的灯火早就熄了,只有一片沉沉的黑影,像头蛰伏的巨兽。
“再等等。”赵峰声音平稳,听不出急缓:“他若不想见,大可不必让人来通报。既说了会来,总会有动静。”
话虽如此,夜色越深,客院越静,连虫鸣声都低了下去,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叶凌打了个哈欠,往石凳上一靠,眼皮开始打架,嘴里却还硬撑着:“我可没困,就是歇会儿!”
话音未落,脑袋就歪在臂弯里,呼吸渐渐匀长。
赵峰起身,将身上的外袍解下,轻轻搭在她肩上。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望向静室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观主醒来的时机太巧,炸碎的玉盘、灵泉的提示、刻意的疏离,这一切像串被线牵着的珠子,只差最后一颗就能看清全貌。
夜半三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衣袂翻动声。
赵峰眼神一凝,刚要起身,却见那声音又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他走到门口,借着月光往外看,回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落叶滑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错觉?还是有人在暗处窥探?
赵峰回身,见叶凌睡得正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他重新坐下,指尖在石桌上敲出极轻的节奏,与远处偶尔传来的梆子声渐渐合了拍。
天快亮时,叶凌猛地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身上的外袍滑落肩头。
“天亮了?”她茫然四顾,见石桌上的茶彻底凉透,懊恼地拍了下大腿:“完了完了,等了一晚上,人影都没见着!我就说他是骗咱们的!”
赵峰拾起外袍,掸了掸上面的露水:“未必是骗。或许是,有些事还没处理完。”
叶凌正气鼓鼓地戳着石桌上的茶渍,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先前小道童的急促,倒像是踏在云端般,带着种奇异的韵律。
叶凌猛地抬头,就见晨光里站着一道身影。
青灰色的道袍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领口袖口都一丝不苟。须发皆白,却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脸上布满皱纹,眼角的纹路却像含着笑意,尤其那双眼睛,明明是老人的浑浊,却透着清亮,仿佛能映出人心底的东西。
这便是太清观的观主?
叶凌一时看呆了,先前在丹房见到的他,被横梁压着,满脸灰败,哪有现在这仙风道骨的模样?
观主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得像山涧的清泉:“让二位贵客久等了。”
赵峰起身拱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观主的脚步虽稳,袖口却隐约沾着几点未洗净的焦痕,与他此刻从容的气度格格不入。
“观主无碍便好。”赵峰语气平静,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
观主走进客院,目光扫过石桌上凉透的清茶,又瞥了眼院角那缸青苔,忽然笑了:“这灵泉水养的青苔,倒是比别处的更有生气。”
观主在石凳上坐下,姿态随意,却自带一股沉静的气场,“二位持上官老友的信物而来,本不该怠慢,只是前几日丹房出了点乱子,实在分身乏术。”
叶凌憋了一肚子话,刚要开口,却被赵峰用眼神制止。
观主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落在叶凌身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看这位姑娘一脸急切,想必心里存了不少疑问。”
叶凌被他看得一怔,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赵峰适时开口,语气依旧平稳:“我等叨扰多日,尚未请教观主尊姓大名。”
观主闻言,放下茶杯,缓缓抬手抚了抚长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平和:“贫道法号玄清。”
“玄清观主。”赵峰颔首示意:“我二人此次前来,一是为上官前辈所托之事,二是想请教关于天幕异动的缘由。”
玄清观主沉默片刻,目光望向院外初升的朝阳,晨光在他银白色的须发上镀了一层金边,更显仙风道骨。
他忽然轻叹一声:“上官燕洪,怕是也料到会有今日了。”
叶凌忍不住插了句嘴:“玄清观主认识上官前辈?那您肯定知道天幕人的事吧?还有那枚炸碎的丹药,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