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书族族地内。
“非梦…非梦他……?!”
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手持传递消息的玉简,枯槁的手剧烈颤抖,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仿佛无法理解那短短几行字所承载的噩耗。
话音未落,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地一声,鲜血染红了身前古老的案几。
“非梦师兄!”
“怎么会是非梦师兄?他不是一直在外游历吗?!”
年轻的子弟们更是如遭雷击,许多人当场愣住,脸色煞白,仿佛魂魄都被抽离。
书非梦,那是书族这一代最璀璨的星辰。其天赋卓绝,悟性超群,甚至隐隐压过拥有慧心通明之体的书雪一线。
他是所有年轻子弟仰望的高山,是书族未来的希望,是公认最有可能继书心通之后,执掌书族、引领族群走向复兴的绝佳人选。
想到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天骄,不仅身死道消,如今竟连尸身都要受辱,被悬挂于城门之上曝晒示众。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每一个书族人的胸腔内猛烈喷涌。
“昊辰小儿,安敢如此!!!”
一名性情刚烈的中年执事双目赤红,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劈碎了身旁的石柱,碎石四溅。
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道:
“杀我族长!封我族群!戮我天骄!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书族宁可玉碎,也绝不瓦全,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杀出族地,救回族长,抢回非梦师兄的遗体。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必须让他们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
悲愤到极点的情绪迅速感染了大部分年轻子弟和部分中层骨干,众人都不断怒吼,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战意与杀机。
无数道强横的气息更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引动族地内刻录的守护符文都明灭不定,
喊杀声、怒吼声、兵刃出鞘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决绝而悲壮的洪流,震荡着笼罩族地的“文心锁界”大阵光幕。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愤怒冲昏头脑。
另一半人,多为历经沧桑的老成之辈和深知现实残酷的族人,虽同样心如刀绞,眼中淌下热泪,却死死攥紧了拳头,拦在了那些欲要冲出去的族人面前。
“冷静!”
“都给我闭嘴!”
几位威望颇高的族老颤巍巍地站出,声音透着悲怆与沉重。
“拼?拿什么拼?陛下帝威如狱,仙道之力镇压寰宇!我书族如今强者凋零,族长被囚,圣女无踪,非梦罹难……仅凭我等残存之力,冲出此阵便是自寻死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扫了众人一眼。那深邃的眼眸中透着悲痛与无奈。
“族老说的是,除了徒增伤亡,让书族血脉彻底断绝,还能有什么结果?!”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也开口道。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非梦受此奇耻大辱吗?我等苟活又有何意义!”
先前那执事怒吼反驳,眼中泪水与怒火交织。
“意义?”
那族老闭上眼,泪水纵横,叹息一声,道:
“意义就是活下去。保住书族最后的薪火,非梦为何甘冒奇险前去?难道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陪着他一起去死吗?
他是为了族长,为了书族!若我们都死了,他的牺牲,族长的牺牲,才是真正的毫无价值!”
这……
老者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许多热血上涌的族人顿时僵在原地。
是啊,冲出去,然后呢?
除了让城门外多挂上几百上千具书族人的尸体,还能改变什么?
绝望的沉默蔓延开来,如同冰冷的沼泽,渐渐吞噬着方才沸腾的战意。
一边是焚心的屈辱与仇恨,恨不得立刻玉石俱焚。一边是冰冷残酷的现实,压得人喘不过气,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族地内激烈地对撞、撕扯,让每一个书族人都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
族徽之上,仿佛有无形的鲜血淋漓滴落,哀恸与无力感几乎要将整个书族压垮。
……
就在书族沉浸于无尽的悲痛与内部撕裂之际。
皇城,天牢最深处。
这里比外界想象的更加阴森恐怖。
并非简单的潮湿晦暗,而是弥漫着一种由仙道本源与人道龙气混合而成的、专门针对高阶修士的法则压制。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神识在此地被极大限制,元力运转滞涩不堪,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中,唯有偶尔从墙壁符文上流淌过的暗金光丝,带来一丝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光亮,映照出玄铁栅栏冰冷的轮廓。
而最深处的单间内,书心通正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
那身素白囚服已被冷汗和挣扎时渗出的血丝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此刻的枯瘦与虚弱。
数道暗金色的法则锁链依旧如同毒蛇般缠绕禁锢着他,封锁着他一切力量。
但他的腰背,却尽力挺得笔直,保持着最后的尊严。
只见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过他那痛苦与憔悴的脸颊,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一片凄凉的湿痕。
“非梦……我的孩子……”
一声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哀鸣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剜心之痛。
那是他视如己出的侄子啊!
也是他悉心栽培的继承人。
如今却因他之故,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打破了天牢死一般的寂静。
这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踩在空间的节点上,与整个天牢的法则压制融为一体,甚至使之共鸣。
每一步落下,都让墙壁上游走的暗金符文明亮一分,让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增强一分。
牢房内的书心通猛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修为被封,但那份对特定气息的敏锐感知早已刻入灵魂。
他死死盯向牢门外那片浓郁的黑暗,枯槁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恨意与悲愤交织下的生理反应。
来了!他来了!
黑暗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牢门外,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
玄金帝袍在牢壁符文的幽光下流淌着冰冷而尊贵的光泽,九龙盘绕的平天冠下,是昊辰那张俊朗却淡漠如冰的脸庞。
只见他负手而立,左眼星河轮转,倒映着牢内的凄惨景象,右眼龙瞳幽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俯视着牢内形容枯槁、如同风中残烛的书心通。
天牢内令人窒息的压制力,在他周身温顺地环绕,仿佛宣示他是此地唯一的主宰。
“丞相,别来无恙。”
昊辰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剜向书心通血淋淋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