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满心的酸涩与纠结,在留下那封决然的书信后,莫修染毅然决然地踏入了下山历练的路途。
他深知自己对师尊谢绝尘那炽热却无法言说的情感,尤其是在知晓师尊与玄云之间深厚羁绊后,这份爱愈发沉重,令他不得不逃离,试图在这广阔天地的磨砺中寻得一丝解脱,也期望能借此强大自身,哪怕只是能以更坦然的姿态站在师尊身侧。
一眨眼,三年时间悄然飞逝。在莫修染下山试炼的这三年里,清静峰上的时光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庭院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每至傍晚,谢绝尘冷泉下来后,习惯性地踱步至石桌前,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扫向曾经莫修染坐过的位置。
以往这个时候,莫修染会兴高采烈地端来亲手熬制的鸡汤,热气腾腾的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边笑着催促 “师尊,快尝尝,小心烫”,一边贴心地摆好碗筷。
如今,石桌上空空如也,唯有傍晚的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几片落叶,更添几分落寞。
一天,谢绝尘如往常般自顾自饮酒独乐,以往若是他徒弟在,定要叫他少喝酒了。
这么想着,余光忽然瞥见身旁的一道身影,谢绝尘顿时眸光一冷。
就听身旁人道:“还是一个人喝闷酒?” 顾玄玉折扇轻点石凳,鎏金扇坠撞出清响,“当年说好要尝遍天下美酒,如今倒成了你一人独酌。”
酒壶顿在青石上,发出极轻的闷响。谢绝尘垂眸望着杯中晃动的倒影,声线冷得像淬了冰:“有事直说。”
顾玄玉执起空盏,自顾自斟满酒,琥珀色的酒液映得他眉眼越发妖冶,“听闻吴净白那厮又用空间术法逃了,那厮精通空间术法,我记得你曾......”
“与我无关。” 谢绝尘端起酒杯轻抿。
顾玄玉指尖轻敲杯壁,发出规律的声响:“当年你可是被称作‘空间之主’,那些古籍......”
“找藏经阁。” 谢绝尘仰头饮尽残酒,喉间溢出的酒液顺着下颌线滑落,隐没在衣襟里。他腕间缠着的布条微微松开,露出半截淡粉色疤痕 —— 百年前为救同门强施禁术留下的印记,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顾玄玉折扇轻敲桌面:“你明知古籍里藏着‘逆空阵’的破解之法。吴净白那厮每次遁逃,都在沿途留下星芒状的空间裂隙,与百年前‘逆空阵’的残阵纹路如出一辙。” 他刻意拖长尾音,折扇挑起酒盏里晃动的月影,“藏经阁三层东角的《太虚玄录》,第三卷夹页处,还留着你当年批注的朱笔字迹。”
酒壶重重搁在廊边石栏,震落几片竹叶。谢绝尘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玄色衣袂扫过案几,将备用的酒盏带得微微摇晃,他声音冷淡道,“没有别的事的话,慢走不送。”
顾玄玉瞥见廊下悬挂的酒坛,坛口封着的黄符还带着朱砂新痕,显然是有人定期更换。他挑眉轻笑:“你那小徒弟可真孝敬你,就算外出历练也还记得定期给你酿酒送回来。要是我也有这么贴心的徒弟就好咯。”
空气突然凝滞。谢绝尘周身气息骤然变冷,没有剑鸣声,也没有凌厉的招式,可无形的威压却如潮水般漫开,压得廊下的竹枝 “沙沙” 作响。
知道谢绝尘耐心告罄,顾玄玉见好就收道:“瞧你这冷淡模样,罢了,我既来了,自然是有备而来。”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轻轻放在石桌上。
顾玄玉用折扇挑起丝帕的一角,缓缓展开,只见丝帕上用朱笔绘着一幅简略的地图,上面标着几处奇怪的符号和一些模糊的字迹。
“这是我徒弟下山历练时得到的有关吴净白的线索。”
他指着丝帕上一处用圆圈圈起来的地方,说道:“吴净白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这处名叫‘迷雾谷’的地方。据我所知你徒弟好像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吧,这三年听说都没有一点消息回来,你这个当师尊的就一点都不担心?”
空气静默一瞬,段玄玉扇子“啪”地一合,“罢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说罢,身影消失在原地。
谢绝尘握着酒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独自一人坐在石桌前,盯着那方丝帕,“迷雾谷”三个朱砂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当年空间裂隙中渗出的血。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莫修染留下的书信,墨迹未干的字句里,隐约透着往南历练的意向 —— 而迷雾谷,正横亘在南方必经之路上。
竹影婆娑间,酒坛封口的黄符被风掀起一角。那是莫修染离开前亲手所贴,坛身刻着的 “醉流霞”三个字,此刻却仿佛化作无数细小的银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心口。记忆里少年捧着酒坛的笑靥与丝帕上的凶险之地渐渐重叠,喉间泛起一阵陌生的灼痛,分不清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
明明只想当执棋者,何故有了入局的困顿迷茫之感。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石桌,将丝帕上的一处符号吹得模糊。谢绝尘下意识伸手去护,却触到丝帕背面的暗纹 —— 那是用极细银针绣出的北斗七星图,尾勺处多出个歪斜的小勾,正是莫修染平日里画符咒时的独特习惯。
酒壶 “当啷”坠地,惊醒了沉睡的寒潭。谢绝尘猛地站起身,衣袂扫落案上残杯。他望着远处墨色山峦,忽然想起最后一面少年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那些寒夜里温好的酒,想起石桌上永远准时出现的新酿。原来这三年,他早已将等待当作了习惯,却从未想过等待的尽头,或许是一场无法预知的危险。
指腹摩挲着丝帕上的北斗纹,他忽然发现第七颗星旁,还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凑近细看,竟是干涸的血迹。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谢绝尘第一次觉得,这寂静的清静峰,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