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走水,火光漫天。
皇城司、京兆府,连带着京巡卫的人都赶了过来,众人联手之下,好不容易灭了大火,狱中关押的犯人却是死伤大半。
看着抬出来的那一具具尸体,还有一些侥幸活下来却因烧伤惨叫的人,裴觎脸色漆黑。
匆匆赶过来的刑部侍郎瓮迎鞋袜都没穿整齐,身上的衣衫也像是胡乱披上的,只来得急裹了大氅,腰佩都未曾系。
他脸色苍白地愁着地上那二皇子烧的焦黑的“尸体”,手里抓着二皇子留下的那封“血书”,只觉心都凉了半截。
“裴侯爷,这诏狱这么多人守着,金吾卫不是也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会会走了水!!”
“你在质问本侯?”
裴觎目光看过去时,瓮迎顿时头皮一紧。
之前刑部尚书白忠杰犯事,刑部上下和户部一样,也肃清了一番,他是近来才定了刑部左侍郎的位置,这屁股底下的官位还没坐稳,京中就接连出事,还桩桩件件都殃及人命。
他是世家出身,还未站队,但隐约察觉这位定远侯偏向太子。
原想着如今太后和陛下争斗愈烈,东宫想要拉拢他这个刑部侍郎,定远侯说不得会看在太子的面上给他几分薄面,可此时对上他满是冷冽的眼,瓮迎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定远侯可不是太子的人,他哪怕对东宫亲近一些,除却陛下的原因,更多也是因为魏家之前屡次朝他出手,所以与东宫一起对付魏家罢了。
要真惹恼了这煞神,太子殿下的脸面可未必能保得住他。
毕竟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有几个是真正两袖清风的?
瓮迎连忙低头:“侯爷勿恼,下官怎敢质问侯爷,只是今夜这火起的未免太蹊跷了。”
“诏狱内外看守严格,哪怕真走水了,也断不可能烧到这般模样才被人发现,还有二皇子,朝中对他的事情还无定论,他就留下血书死在了这狱中,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旁边的孔朝闻言冷哼了声:“可不就是巧了吗,这京中一年到头也走不了几次水,可这几日就接连两次,还刚好就这么巧,烧在向来看守严密层层把守的府衙大牢。”
“大雪的天,处处湿冷,这么大的火……”
“呵!”
孔朝冷笑时,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瓮迎蓦地想起才烧过一场的京兆府大牢,还有死在里面的那个娄氏,眼皮忍不住抖了抖。
裴觎抬头看了眼漫天大雪,再望向烧的焦黑的牢中,寒声说道:
“牧辛,带人将诏狱围起来,今夜狱中值守之人全部锁拿,凡进出狱中者,无论有没有与二皇子接触,一个都不准放过。”
“孔大人,你留在这里,等仵作过来之后,仔细查看这些尸体,看他们的死因,还有查清牢中起火缘由。”
孔朝连忙点头:“那侯爷……”
裴觎道:“我和翁侍郎走一趟二皇子府,本侯倒要看看,他们的手究竟有多长!”
瓮迎和孔朝对视一眼,都是心神颤了下。
这句“他们”指的是谁,虽未明说,可大家心知肚明。
而且听定远侯这意思,二皇子的死若不是意外,那二皇子府剩下那些人说不定也会遭了横祸,否则光死一个二皇子,是断然不可能将朝中那些事情了结。
孔朝连忙说道;“侯爷和翁侍郎尽管去,这里下官会处理好,只是这血书……”
瓮迎也是拿着手里的东西,望向裴觎。
这东西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二皇子要是没死也就算了,这血书说不得还会被嘲笑一句作戏,可如今人死了,这血书就成了他死前“遗言”,魏家必定会抓着此事替他喊冤。
裴觎沉着眼:“翁侍郎先且收好,晚些随本侯一起进宫交给陛下。”
瓮迎连忙应道:“是,侯爷。”
诏狱所处虽然偏僻,可突然起来的大火依旧惊动了不少人,裴觎二人领着金吾卫出行更是让不少人都惶惶,等发现他们朝着二皇子府去时,更是好些人都坐立难安。
还没到二皇子府,先一步去的牧辛已然匆匆回来,半路遇到了裴觎他们。
“侯爷,二皇子府出事了。”
瓮迎心中咯噔了下:“怎么回事?”
牧辛看了裴觎一眼,这才说道:“回翁侍郎,二皇子妃中毒了。”
裴觎眉峰下压生出怒气:“本侯不是让你们盯着二皇子府?”
“是属下有罪。”
牧辛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属下带人一直看着二皇子府,二皇子入狱之后,二皇子妃就闭门不出,期间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出入。”
“属下想着二皇子还在牢中,二皇子妃这边只需防着外人便是,可谁能想二皇子妃是在她房中中的毒,是属下大意还请侯爷责罚。”
裴觎压着怒气:“她现下如何?”
“二皇子妃的命是保住了,可人昏迷了,而且……”
“而且什么?”
牧辛迟疑了下,垂着头低声道:“二皇子的嫡子也中了毒,发现时已经断了气。”
“废物!”
裴觎脸色更沉几分,低声骂了一句之后,就双腿一夹马腹,扯着缰绳骑马朝着二皇子府疾驰而去。
坐在马车里的瓮迎也万没想到下手之人这么狠,不仅火烧诏狱,就连二皇子府里也同时动手,竟是想要将二皇子一家都赶尽杀绝。
见裴觎背影已远,瓮迎连忙用力拍着车壁:“还愣着干什么,快,快跟上去。”
……
二皇子死在诏狱,二皇子妃中毒昏迷不醒,就连二皇子唯一的嫡子也被人毒死在了府中,这消息引起惊天哗然。
而宫中,魏太后得知消息险些晕厥,匆匆见了景帝怒道:
“你们别告诉哀家,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诏狱刚走了水,二皇子妃就中毒,你们这么多人看守诏狱,还护不住一个二皇子?!”
她说着话时,似是难受眼睛泪红,
“二皇子就算做错了事情,也有皇帝来处置,该打该杀那是皇家的事情,可是如今事情还未审清楚,他就没了命,还死的这般凄惨,到底是谁容不下他?”
魏广荣瞧着伤心至极的魏太后,也是沉着脸怒道:
“之前皇城司举证诸事都还未查实,外间又有传言北地灾情乃是二皇子与魏家联手为,说他勾结地方官员欺上瞒下这才行刺那沈霜月。”
“老夫原是想要去一趟诏狱询问此事,却遭裴侯爷和翁、孔二位大人阻拦,如今什么都没审,二皇子就出了事。”
他脸色难看至极,压着怒火,
“要不是二皇子听闻此事凑巧留下血书,想要以死以证清白,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今夜是遭我魏家灭了口,届时若再有些莫须有的证据,老臣便是百口莫辩。”
魏广荣说话间“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满眼悲愤。
“如此种种,岂能是巧合,这分明是有人见二皇子失势,想要一并将北地灾情栽赃到他身上,借此牵连老臣和魏家,让老臣顶下勾结北地官员之罪。”
“这般歹毒心思,简直无耻至极,求陛下替老臣做主!”
殿中几名老臣都是被魏家这兄妹二人的话说的愣住,沈敬显,肃国公,还有陈乾等人都是嘴角抽了下,面色古怪。
魏广荣却仿佛没看到,只怒视裴觎三人微带哽咽,
“二皇子有错,若是有罪他该罚,可如今却不明不白死在了牢中,老臣倒是想要问裴侯爷和二位大人,那诏狱层层把守,怎么就走了水,那般大火就无一人发现。”
“今夜之事到底是诸位失职,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瓮迎和孔朝脸都青了。
诏狱走水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魏家人动的手。
二皇子干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再翻身,可是魏家这些年跟他密不可分,二皇子知道的太多。
魏家分明是看二皇子没了希望,怕他吐露出更多的东西来,牵连更多的人,将魏家扯进这滩浑水之中,所以提前灭口。
可如今魏太后和魏广荣竟是这般不要脸,赶在他们开口之前就主动“栽赃”他们自己,借此撇清干系不说,更是反咬他们一口。
偏偏这般滑稽狡赖之言,竟还被他们说的理直气壮。
简直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