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咸阳街道上颠簸前行,每一次车轮碾过石板,都像重锤敲打在萧烬羽残躯上。他无力地靠在车壁,近一米九的高大身形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
淡金色能量微粒如同濒死萤火,从他唇角逸出,在空气中发出细微“滋滋”声后湮灭——这绝非凡人所能有的迹象。
脑海中,沈书瑶的警报声已带着撕裂般杂音:“警告!纳米集群效能突破临界值,下降至38%!能源核心波动超出安全阈值!强烈建议立即进入深度休眠,否则有整体崩解风险!”
“不…能…”萧烬羽意识在涣散边缘挣扎,“赵高…只是暂时倒下…嬴政的多疑…不会轻易消散…下一步…必须是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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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门缓缓打开,仆役们小心翼翼将他搀扶进去。这位在民间被称为“仙人”的国师,此刻苍白面容更添几分破碎美感,让人不敢直视。
房门紧闭瞬间,他最后一丝力量耗尽,周身那曾令秦始皇惊叹的幽蓝微光如风中残烛般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启动…最低功耗模式…连接…维生阵列…”他用尽最后意念下达指令。
“指令接收…连接‘丹炉’核心…能量传输接口启动…进入最低功耗休眠…”沈书瑶声音断断续续,最终被静音取代。
这静室之下,是他初获秦始皇青睐时,以“引地脉之火,铸长生丹基”为由,说服皇帝耗巨资建造的所谓“丹房”。实则是瑶瑶主导下秘密改造的能量接收与维生中心。
地面幽蓝纹路亮起,温和能量流缓缓注入他身体,维持着这具“仙躯”最基本生机不灭。
国师府陷入死寂,而咸阳宫深处暗流,方才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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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位身着朝服、气度雍容的官员来到国师府。他面容端正,举止得体,正是深受始皇信任的上卿蒙毅。
“蒙毅奉陛下之命,特来探望国师。”他对府上管事温和说道,声音如春风般和煦,“陛下听闻国师身体不适,心下甚是关切,特命蒙某前来问候。”
管事跪地回话,神色恭敬中带着忧虑:“启禀上卿,国师昨日回府后便吩咐即刻闭关静修,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小人……小人也不知国师现下情形如何。”
蒙毅面露恰到好处的忧色,颔首道:“国师为陛下分忧,劳苦功高。既然如此,蒙某不便打扰,还请务必悉心照料。”
他目光在说话间看似不经意扫过府门四周,当视线落在那片异常琉璃化地面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一瞬。他脸上温和笑意丝毫未变,但负在身后手,手指却不易察觉地蜷缩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离开国师府后,蒙毅并未回宫,而是以“奉旨编纂各地祥瑞异事录以昭彰天命”为由,先后前往太医官署和皇家档案库。这个公开理由完美解释了他今日所有行程。
在太医署,他以需要查证各地进献灵药记录为名,调阅近期药材簿册。他翻阅速度不快不慢,神情专注如同认真编纂官,但过目不忘的能力已将所有信息刻入脑中。
未见国师府名目,但他注意到几位宗室近期取药记录异常频繁,其中一位所取之药性极燥热,多用于弥补元气大亏之症,与其平日脉案记录不符。
蒙毅神色不动,只对一旁太医丞温和嘱咐:“各地进献的灵药记录务必详实,有劳大人了。”却在太医丞低头称是瞬间,以一个极轻微眼神示意身后心腹记下这个异常。
在档案库,他以核查地方志异为名,调阅旧楚文献。管理档案的吏员见是深受陛下信任的蒙上卿,自然不敢怠慢。
蒙毅翻阅竹简动作优雅从容,但他目光却敏锐捕捉到:有关“镇水煞”与“阴铁”的几卷竹简,捆绳的系法与库内惯例略有不同,旁边一卷积灰更厚的竹简被挪动了位置。
他仔细查阅,发现古籍中只言陨铁镇水之功,却只字未提什么“反噬”之说。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卷宗被翻阅的痕迹很新,但手法专业,若非他心细如发,几乎难以察觉。
途经冰井区域时,他以关心工程进展为名驻足询问。在与值守军官交谈时,他看似无意地弯腰整理了下衣袍,起身时袖中已多了一片无人注意的带字竹简碎片。
这一切行动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合乎法度,顺乎情理。蒙毅始终保持着朝廷重臣的雍容气度,没有人会想到,这位温文尔雅的君子,正在为皇帝进行着一场滴水不漏的秘密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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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时,蒙毅才来到章台宫复命。他行臣子之礼,举止从容不迫。
“陛下,”他声音平稳温和,“臣今日奉旨探望国师。府上人称国师正在闭关静修,臣观其管事面色忧虑,似情况非同一般。”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臣为编纂祥瑞录,今日亦前往太医署与档案库。在太医署发现几位宗室近日取用药材之记录颇有异常;在档案库核查旧楚文献时,见有关陨铁之记载止于‘镇水’,未闻‘反噬’之说,且相关卷宗近期似被专人翻阅过,痕迹虽隐,却逃不过臣之眼目。”
他将袖中竹简碎片和一份写有异常药材记录的绢帛悄然呈于御案,补充道:“此乃臣今日所见之异常,然其中玄机,非臣所能参透。国师非常人,其所展之能,或仙法,或奇技,皆非臣之学识可妄断。”
嬴政静静听着,目光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竹简碎片,良久没有言语。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他面色阴晴不定。那节奏缓慢而稳定的敲击声,每一声轻响都仿佛敲在无形的棋局上,计算着下一步的得失。
“朕知道了。”最终,始皇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在蒙毅准备行礼退下时,嬴政又淡淡地追加了一句:“祥瑞录之事,好生去办。”
蒙毅心领神会,这是陛下对他今日所用借口的认可,也是让他将这件事做实,不留首尾的告诫。他不再多言一句,恭敬行礼后悄然退下。
待殿内重归寂静,嬴政的目光才如冰刃般彻底冷了下来,凝视着蒙毅带来的证物。这位国师,既展现出了堪称“仙迹”的能力,此刻又显露出如此凡人的脆弱与可能的算计。神秘与危险交织,猜忌与需求并存。
“朕便看看,”嬴政的手指重重按在竹简碎片上,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这下一步,是否真是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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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病”了三天。
这三天,赵高被削爵夺职,门庭彻底冷落,昔日的权阉仿佛从未存在。
这三天,萧烬羽“舍身探阴蚀,仙躯受损”的事迹在坊间飞速流传,民众与军士皆言国师乃真仙临世,为护佑大秦而伤,声望一时无两。
这三天,静室地下的“丹炉”核心稳定运转,幽蓝的能量纹路无声地滋养着那具非凡的躯体。
第三日傍晚,萧烬羽周身的微光稳定地亮起,虽不璀璨,却足够坚韧。那俊美面容上的虚弱已一扫而空,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淡漠与深邃。
“效能恢复至55%,已脱离危险区。但核心超载导致第7、第19纳米集群单元组永久性离线,能量传导效率峰值下降31%。该结构性损伤无法逆转修复。”沈书瑶的汇报带着一丝冰冷的遗憾。
“无妨。活着,且赢下这一局,就够了。”萧烬羽缓缓坐起身,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的力量。
听完沈书瑶关于外界局势的简报,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时机正好。”
他步出静室,身姿重新变得挺拔如松。窗外夕阳如血,将他俊美的侧脸染上一丝决绝的意味。
对侍立门外、神色恭敬无比的仆役淡然吩咐:
“备车。该去拜访那位天下第一的寡妇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