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听民的脸上带着一丝窘迫,显然觉得这还愿的规格打了折扣。姚寅笙看了看那些供品,虽然不算极其丰盛,但也能看出乔家是尽了心的。
“诚心最重要。石头公若是明理之神,会看到你们的诚意,我们走吧。”
一行人坐上乔听民租来的一辆面包车,向着邻村的方向驶去。车上,郭素泳一直紧张地捏着衣角,不时低声向丈夫确认细节,显然对即将面对的事情充满了恐惧和愧疚。
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又走了一段崎岖的土路,终于来到了一座位于山脚下的简陋小庙前。这就是那座石头公庙。庙宇确实很小,甚至有些破旧,只有一间小小的主殿,殿前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一棵老槐树枝叶虬结,遮天蔽日,显得此地格外幽静,甚至有些阴凉。一个小小的皮影戏台已经在空地上搭了起来,几位艺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看到姚寅笙等人到来,尤其是乔听民夫妇提着丰盛的供品,附近的村民和一些闻讯来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显然,乔家媳妇昏迷又苏醒,以及如今大张旗鼓来还七年前的愿的事情,已经在附近传开了。
乔听民和郭素泳在众人的目光下更加紧张了。姚寅笙则神色如常,对李俊和陆翊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帮忙将供品从车上搬下来。
姚寅笙指挥道:“先进殿叩拜,奉上供品,说明来意。”
乔听民和郭素泳连忙点头,深吸一口气,提着最重的猪头等物,率先走进了小庙。庙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长年累月的香火气息。殿宇中央,供奉着一尊约半人高的天然巨石,石头的形状隐约有点像一位端坐的老者,这便是石头公。石像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面前是一个石头香炉,里面积满了香灰。整个环境给人一种古朴、沧桑而威严的感觉。
乔听民和郭素泳将三牲、酒礼等供品小心翼翼地摆在石像前的供桌上。两人点燃香烛,插入香炉,然后开始焚烧纸钱。郭素泳看着那黑黢黢的石头公像,想到自己七年的失信和因此遭受的磨难,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乔听民也跟着跪下。
先是郭素泳进行忏悔,“石头公在上,信女郭素泳今日特来向您请罪了。七年前,信女与婆婆在此向您祈求子嗣,我们曾许下诺言,如果我生了一个男孩儿,必以三牲酒礼、唱戏三日、重塑金身答谢神恩。可是信女愚昧,第一胎生下三个女儿,随后家中变故频生,信女又心生懈怠存了侥幸之心,竟将还愿之事一拖再拖,直至今日。信女深知罪孽深重,失信于石头公大人,应该受罚。如今信女已幡然醒悟,今日备下薄礼,虽不足以完全兑现当年誓言,但确是信女全家竭尽所能之诚意。恳求石头公宽宏大量,原谅信女无知之过,信女日后定当时常供奉,绝不敢再忘恩负义。”
郭素泳一边说一边磕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乔听民也在一旁跟着磕头,连声附和:“求石头公原谅我老婆,原谅我们家吧!”
然而,就在他们忏悔之时,殿内异变陡生!那香炉中刚刚点燃的三炷清香,燃烧的速度突然加快,青烟原本是袅袅上升,此刻却变得笔直而急促,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引般,猛地灌向那石头公像!供桌上的烛火也开始剧烈地摇曳晃动,明明没有风,却仿佛随时要熄灭一般!同时,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威压骤然降临在整个小庙之中!围观的村民们都感到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乔听民和郭素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威严的目光似乎正从那块巨石上投射下来,牢牢锁定着他们,充满了不悦与怒意!
郭素泳绝望地瘫软在地,泣不成声,“完了,石头公还是生气了。”乔听民也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姚寅笙缓步走入了殿内。李俊和陆翊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姚寅笙的目光扫过那异常燃烧的香烛和弥漫殿内的沉重威压,心中了然。她走到跪地的夫妇身边,对着那尊石头公像,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她的声音清朗悦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神明耳中,“石头公在上,晚辈姚寅笙,今日唐突,特为此事做个见证,也有几句话,想代乔听民、郭素泳夫妇向您陈情。”
那急促的烟气似乎微微一顿。姚寅笙看到后继续说:“郭素泳与婆婆七年前在您面前许愿,事后未能及时还愿,确实大错特错怠慢神明,应该受罚。对于这件事,他们已深知其罪,悔恨万分,所以今天他们也是倾其所有,备礼来谢,绝非虚情假意。晚辈探查此事原委,得知其中亦有几分曲折误会,或许并非他们存心故意藐视尊神,故而冒昧陈情,望尊神明察。”
姚寅笙开始列举出三点:“第一,当年许愿,虽是郭素泳开口,但主导者实为其婆婆。后因生下女儿,其婆婆心生怨怼,认为尊神不灵,故而严令禁止家人再提还愿之事,郭素泳身为儿媳,不敢违逆婆婆之意。此为其一错,错在畏于人言,而非诚心欺神。”
“第二,郭素泳后来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可家中经济却因连年变故变得极为困顿。三牲酒礼也许还可以勉强凑齐,但唱戏三日、重塑金身所需要的钱,对这户人家而言实乃天文数字,力不能及。郭素泳并非不愿,实在是不能立刻全数兑现。此为其二错,错在力弱而诺重,未能量力而行,亦未能及时说明。”
“第三,也是最大的一个误会。郭素泳心中一直存有一个念头,她认为当年所求是希望第一胎生下儿子,而结果第一胎是三个女孩儿,似乎所求未应。而第二胎得子,她认为或许是老天爷垂怜,或许是她命中本该有子,但与七年前此次求愿,关联似乎不大,加之婆婆早已过世,无人再提,她便浑浑噩噩,竟以此荒唐理由自我安慰,使还愿一事拖延至今。此为三错,错在愚昧糊涂,不解神恩如霖,普润万物,岂有一次求愿便只管一胎的说法?心诚则灵,福泽自有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