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不亮,陆丰年就在安行帐外等着。
见莫徊忙着准备洗漱用具,他连忙要去接,对方对朝他笑了笑,“大人喜欢适宜的水温,还是小的来吧。”
又邀请道,“你先进来坐一坐。”
小公子的亲爹,他可不敢怠慢。
陆丰年进了帐中,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
就见桌上放了一排的洗漱用具,除了猪毛刷他认得,别的瓶瓶罐罐那是一个都不认得。
莫徊服侍着安行洗漱。
安行的动作利落却不失优雅,一整套下来仿若行云流水般顺畅,令陆丰年目瞪口呆。
听小二说这安大人似乎快要六十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看着就跟四十多岁一样,这样太厉害。
这就是懂学问的人嘛?
陆丰年低头瞧了瞧自个,莫名有些自惭形秽。
小六看见自己,也不知会不会嫌弃。
安行收拾好了,邀请陆丰年在桌边坐下,“这么早来,还没用过早膳吧?”
陆丰年摆手,“吃了,吃了两个馒头。”
安行颔首,“馒头饿的快,一起来用些饭,咱们江南人啊,几日不吃米饭总觉得跟没吃过一样。”
他笑着指着桌上的一小碟酱菜道,“这个是小六让人做的酱青瓜,滋味甚好,你也尝尝?”
一听是小六做的,陆丰年不想推辞了。
他小心坐下,接过莫徊递过来的碗筷,“多谢大人。”
安行笑了笑,“喊我流云就成。”
陆丰年立刻道,“那您喊我丰年就好。”
他们这样农户出身的,并没有字。
安行颔首,“好,丰年,你多吃些。”
他一边吃,一边打量着陆丰年。
都说看一个人的教养如何,就看他在吃饭时如何。
吃饭的规矩不错。
嗯,洗干净了,长得倒也端正。
人虽清瘦的不像话,精神气却是极好,是个心志坚定的。
应该不是个糊涂的。
约莫不会影响小六日后的前程。
安行看了几眼,放下心来。
见他不说话,陆丰年也没说话,只是小心快速吃完。
等莫徊收了碗碟出去,安行亲自给人倒了一杯茶。
“有什么想问的,你大可直接问。”
陆丰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小岚说的那个大恩人,就是您吧?”
安行颔首,“若你说的是我救了她,那的确是,至于恩不恩的,不用这么说,毕竟我与修贤兄是至交。”
陆丰年摆手,“您不止救了她,还收了我们的孩子当弟子,更是一路照拂陆家,如此大恩大德,请受我一拜。”
说着,快速起身跪下磕了个头。
安行立刻将人拉了起来,“莫要折煞我,我都小六是无意之举,并非是因为季岚。”
啊?
陆丰年没听懂。
若不是因为这个,对方这样的大文豪如何会主动收一个农家子?
甚至连整个陆家都加以照拂?
啊这。
总不能说他一开始不知道,还纠结来着。
安行轻咳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你见了小六再细说。”
“是。”
看出陆丰年的拘谨,安行又问,“你大哥曾与我闲聊,说当年本该是他被征兵?后来,你主动来的?”
陆丰年摇头,“家里四兄弟,每个人都有责任来,并非一定是我大哥,我只是......只是。”
他苦笑一声,“没照顾好小岚,是我的过错,她去了,我便想弥补,若能帮她,帮她......”
他觑着安行的神色,没继续说下去。
安行勾起唇角。
那孩子心眼不少,这当爹的看着老实,说话却藏着掖着,不会和盘托出。
比起陆丰收和陆启武两个,他聪明的多,机灵的多。
难怪能当了十多年俘虏,并且护着另外一个人一起活下来。
“实话与你说了吧,老夫从未忘过挚友,也对弄丢挚友之女惭愧至今,他季家的案子,老夫翻定了。
老夫看得出来,你我殊路同归,往后遇事尽可与我商量,终有一日,当年科举舞弊案会真相大白!”
陆丰年认真望着安行,郑重点头,“多谢大人。”
“只是,有一桩就是想说与大人听。”
“何事?”
“大人其实不必愧疚,小岚与我说了,当年她是因为觉得连累了你,之后更怕朝堂上有人将她视作把柄去要挟你,这才趁着你那小妾使坏时趁机走的。”
安行一怔,“我是有此猜想,原来真是这样。”
事情做的毫无纰漏,每一步都提前算好了,以至于他的人根本没有往一个已经“过世”的丫鬟身上查。
安行深深看着陆丰年。
能让季岚将诸事都告知,这陆丰年,她应当是真心喜欢的。
只可惜,到底命薄了些。
也罢,得知她最后的日子过的不差,他心里头也略轻松了些。
陆丰年踌躇了下,又问,“大人,不知小六如今可好?”
昨夜,他掰着手指头算了许久的年岁,翻来覆去睡不着。
当真是想象不到他那才十二岁的儿子,是个秀才,且回回是案首。
总感觉是在做梦。
安行:“想见?”
陆丰年点头,“等世子爷病好,我想办法回去一趟。”
安行却道,“我已写信,打算让他来北地。”
陆丰年惊讶不已,“可是,小二说他得在府学念书。”
“太子殿下召见,请个假不难。”
“太子,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还能这么配合?
“你儿子有出息,比起老夫,太子殿下更想见的人是他。”
陆丰年又想算年龄了。
小岚是聪明,那孩子随了小岚,想必也是个聪慧的。
但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吧?
他只记得,那孩子在襁褓里就甚少哭而已。
安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六的事你不用担心,现在该操心你自己的事了。”
“我的事?”
“你以后的路,知道该怎么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