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卿回言:“江南诸道承平日久,仓廪殷实,故酿酒之风盛行。”
也只有物阜民丰之地,才舍得用粮食酿酒。否则,吃都吃不饱,遑论饮酒作乐。
高楷若有所思,这三种酒,各有特色,一为口感,二为香味,三为颜色,种类繁多,可见江南诸道富庶,超越北方只不过时间问题。
唐检诧异:“我秦国地大物博,怎会没有美酒?”
“当然有。”封长卿笑道,“从前,河东道所产葡萄酒,河北道所产五云浆,上供紫微宫,深受赵德操喜爱,常赐予臣子,以示恩宠。”
“此外,洛阳百姓,独爱黄醅酒。”
“此酒价格低廉,即便囊中羞涩,咬咬牙也可饮一杯。”
“甚至,有文人骚客为其吟诗作赋,留下不少杰作。”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高楷玩味一笑,“到了盛世,或有酒中仙临凡。”
过了延福坊,正北方便是通利坊。让人惊讶的是,此刻坊门大开,一辆辆牛车络绎不绝,走下一个个大家闺秀,锦衣郎君。
穿过人群,可见一座高楼耸立在洛水南岸,其飞檐斗拱,仿佛大鹏展翅。
“这酒楼着实气派。”夏侯敬德也忍不住赞叹。
封长卿笑道:“这是章家酒楼,只招待五品以上的达官贵人,以及皇亲国戚。”
“屹立在此,已有百年之久。大周先帝曾御驾光临,赞其为天下第一酒楼。”
高楷心领神会,这么傲气的酒楼,堪比高端会所,背后必有倚仗。
“这酒楼有何特色,竟能吸引天子驾临?”唐检好奇。
“唐将军不知,章家酒楼最擅研制新菜品,每月皆推陈出新,绝不重复。”
封长卿回言:“不光味道上佳,食材独特,更有稀奇古怪之处,让人费解。”
“稀奇古怪?”高楷来了兴致,“走,去开开眼界。”
“是!”
此时,章家酒楼外,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多数小民只远远观望,惟有少数人径直踏入堂中。
“今日章家出新,可得瞧瞧!”
“是啊!上一回出了个鹊桥相会,简直绝妙!”
“那当然,这鹊桥相会可是从秦王断案时,得来的灵感。”
“秦王巧设妙计,让萧家娘子起死回生,与才子陈昂喜结连理,此事谁人不知?”
高楷颇觉好笑,吃个瓜竟吃到自己身上,谁懂啊!
“也不知今日有什么稀奇?”
“坊间传闻,章家庖厨打算参照陈留王郑博那五个孝子,来个五子献媳!”
“不对!我有小道消息,章家准备效仿宋王孟元朗,烹制五十只鸡,做法各不相同,来个全鸡宴!”
“你们都错了!我是章家掌柜的远房亲戚,他和我说了,这次新品将仿照郑帝皇甫懿,来个挖帝陵、鞭帝尸!”
“什么?这怎么做?”
高楷面色古怪,且不说这些人的消息从何而来,是真是假。倘若真的做成菜品,口味着实重了些。
不远处,陈昂摇头失笑:“这些反王之事虽然离奇,但章家庖厨定不会做。”
“夫君如何得知?”萧毓秀眉头微蹙。
陈昂低声道:“章家靠山倒了,正是惶恐无依之时,不知多少达官显贵觊觎这份家业,掌柜的怎会不急于谋个出路?”
据他所知,洛阳县令杜比邻便虎视眈眈。
这可是个贪官!
他有个二弟杜友邻,是洛阳城有名的酷吏,欺行霸市,百姓敢怒不敢言。
据说,秦王出征河南道之前,命夏侯敬德、李光焰二位将军镇守洛阳。
但两人忙着转运粮草,辎重,长于军事。城中庶务便由杜比邻掌管。
萧毓秀忧心忡忡:“章家掌柜时常接济贫苦,是难得的善人,如今却被杜明府盯上,这可如何是好?”
若在以往,章家酒楼靠山稳固,杜比邻绝不敢肖想。
不过,时移世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统治洛阳的,是秦王,惟有他才能处置这些“豺狼虎豹”。
陈昂叹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依我看,倒不如出个临淮讲武,示好秦王,希冀他垂怜。”
高楷听闻,淡声道:“杜比邻、杜友邻,这两人是何来历?”
封长卿神色一凛,忙道:“这兄弟二人,出自洛阳大族,为京兆杜氏一支。”
“杜比邻精明强干,善于敛财,杜友邻颇有武力,八面玲珑。”
“王玄肃、赵德操、窦至德三人在位时,杜氏兄弟恩宠不衰。”
“既是贪官污吏,为何无人上报?”
唐检低声道:“此前攻打洛阳时,这两人审时度势,主动献上府库归降。”
“因此,并未追究二人以往之过。”
高楷一怔,叹道:“是我疏忽了。”
对主动归降之人,他往往让其官居原职。但官吏一多,难免良莠不齐。
夏侯敬德瓮声道:“这怎是大王之过?”
“分明是贪官污吏不知收敛,倚仗微末功劳作威作福,不把大王放在眼中!”
“末将这就把他们抓了,押入县狱。”
他心中颇为懊恼,大王让他镇守洛阳,城中有硕鼠作乱,他却懵然不知。
高楷摆手制止:“此事未有定论,怎能贸然上门抓人,视律法为何物?”
“传我令,让景略、晏清二人调查,搜集罪证,再依律处置。”
“遵令!”
“来了来了,快瞧!”说话间,两个仆役端上菜品,惹得众人雀跃。
“本月新品之一,汆双肚,请各位客官尝鲜。”
让人惊讶的是,这新品并不复杂,反倒有些简陋——把猪肚、羊肚、鸭胗一起下锅,一番汆烫即可。
汆双肚?高楷玩味一笑:“章、杜两家有何仇怨?”
唐检打听一番,一五一十道:“据说,杜友邻横行霸道,时常吃霸王餐,诸位掌柜无可奈何,只当破财消灾了。”
“前些时日,他来章家酒楼用膳,一名小伙计不小心上错了菜,惹得他大打出手。”
“所幸,掌柜的出面,好一番赔礼,免了饭钱,这才息事宁人,救下一命。”
“只是,杜友邻仍不解气,随意找个借口,将那小伙计当街打死了。”
夏侯敬德义愤填膺:“大王治下,也敢胆大妄为?”
“待末将去捉了他,痛打八十军棍,叫他尝尝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