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扶苏摆了摆手,“让大队人马在原地戒备,我带一百人,慢慢靠近。如果情况不对,我们立刻就退回来。”
他看向王潇潇:“潇潇,你……”
“我跟你一起去。”王潇潇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扶苏知道劝不动她,只好点了点头。
很快,一百名最精锐的秦军骑士,护卫着扶苏和王潇潇,脱离了大部队,缓缓向着斥候发现的方向摸了过去。
翻过一道低矮的雪坡,一个简陋的营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正如斥候所说,这个部落的规模很小。几十顶破旧的帐篷,歪歪斜斜地立在雪地里,一些衣衫褴褛的东胡人,正围着几堆快要熄灭的篝火,瑟瑟发抖。
他们的牛羊,瘦得皮包骨头,无精打采地趴在雪地里,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部落,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中。
看到扶苏他们这队装备精良,气势逼人的骑兵出现,部落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那些东胡人,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他们没有选择反抗,而是第一时间抱起自己的孩子,或者扶起年迈的家人,想要逃跑。
扶苏愣住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对方会弯弓搭箭,或者吹响号角呼叫援军,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是逃跑。
“停下!”扶-苏抬起手,示意身后的骑兵不要再前进。
他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东胡人,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些人,就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东胡人?
就在这时,部落里,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满脸皱纹的老者,拄着一根木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手里拿着简陋骨刀的年轻人,他们虽然也害怕得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护在了老者的身前。
老者走到队伍前面,对着扶苏他们,用生硬的汉话,绝望地喊道:“我们……我们没有东西给你们了!粮食……没有了!牛羊……也快要冻死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他说着,竟然直接跪倒在了雪地里。
他身后的那些东胡人,也纷纷跪了下来,一片哀求之声。
扶苏彻底懵了。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东胡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会有一场遭遇战。可现在,对方却把他当成了前来劫掠的强盗。
“我们不是强盗。”扶苏身边,王潇潇突然开口,
那老者听到这话,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你们……不是安北王的人?”
安北王?
扶苏和王潇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我们是大秦的军队,但不是安北王麾下。”扶苏催马上前几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些,“老人家,你们不必害怕,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路过。”
那老者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
他打量着扶苏一行人的装备。那精良的铠甲,锋利的长戟,还有神骏的战马,都远非他见过的安北王的军队可比。
这确实不像是一支边境的驻军。
“你们……要去哪里?”老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要去辽西,见安北王。”扶苏没有隐瞒。
听到“安北王”三个字,老者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扶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老人家,你们似乎很怕安北王?”扶苏问道。
老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他看扶苏似乎真的没有恶意,胆子也大了一些,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不瞒贵人说,我们这个部落,本来是在更北边的草原上放牧的。可是今年冬天,雪下得太大,冻死了我们大半的牛羊。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着南下,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熬过这个冬天。”
“可我们没想到……”老者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们没想到,这里的冬天,比草原上更难熬。”
“为什么?”扶苏不解地问。
“安北王……安北王他……”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说道,“他颁布了一道命令,所有辽西郡内的汉人村庄,都不准和我们东胡人做任何交易!不准卖给我们一粒粮食,一寸布匹!违者,全家都要被抓去修长城!”
“不仅如此,他还派出了很多小股的骑兵,在草原上到处巡逻。只要发现我们靠近汉人的村镇,二话不说,上来就杀!”
“我们被他们追杀了半个多月,一路上,又冻死、饿死了好多族人。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啊!”
老者说着,老泪纵横。
扶苏听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坚壁清野?
不准交易?发现就杀?
他这个三弟,好狠的手段!
这种做法,简直就是要把所有进入辽西境内的东胡人,往死路上逼啊!
难怪这个小部落会如此凄惨,难怪他们一看到秦军,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和求饶。
“父皇说他‘心已不纯’,难道指的就是这个?”扶苏在心里想道。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三弟这么做,似乎也有他的道理。
辽西贫瘠,资源有限。他自己的人马,恐怕都吃不饱穿不暖。如果再放任这些东胡部落进来就食,那不是引狼入室,自寻死路吗?
更何况进来的有多少是平民,又有多少是盗匪呢?
用最酷烈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所有东胡人都知道,辽西这片土地,是禁区,是死地。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边境的安全。
这是一种典型的,以杀止杀的铁血手段。
扶苏的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看着眼前这些瑟瑟发抖,面带绝望的东胡人,他无法坐视不理。
“来人。”他回头吩咐道。
“殿下?”亲卫队长上前一步。
“从我们的粮草中,分出三天的口粮,给他们。”
亲卫队长愣住了。
“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他急忙劝道,“我们的粮草本就不多,还要供给数千人马。而且,这些人是东胡人,是我们的敌人啊!您这是资敌!”
“是啊,夫君。”王潇潇也拉了拉扶苏的衣袖,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心善,可见不得这般惨状。可是,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怜悯,就忘了自己的处境和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