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喧嚣散去，南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过完年后，杨鸣刻意调整了自己的重心，将全部精力倾注在众兴公司的核心业务上。
腾昌物业的日常运营已交给狄明负责，而其他产业也各有得力干将打理。
朗安从老家归来后，依旧如影随形，但眼中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沉稳。
万豪地产在黎玉芸签字的那一刻起，正式成为众兴公司的子公司，那些曾经依附于王名豪的项目，如今尽数落入杨鸣囊中。
王名豪离世后的南城，犹如失去樵夫的森林，地下世界的秩序逐渐松动。
原本被压制的小势力纷纷抬头，几个地区性的大哥为了地盘划分争得不可开交。
小刀会的阿骏在东区占据了一条街的夜场，与南区的老四为了一处废弃工厂的使用权大打出手。
南城市场的保护费收取也变得混乱，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一周内被不同势力收过三次的情况。
这些纷争如同涟漪般一波波传到杨鸣耳中，甚至有几位不服气的老大专门找上门来，希望杨鸣出面调解，重新划分地盘。
办公室里，那些人语带尊敬却目光灼热，将杨鸣视为王名豪的继任者。
但杨鸣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桌上的工程图纸上。
他对维持南城黑道的平衡毫无兴趣，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打点一切”的王名豪。
黄海显然嗅到了机会。
这位曾经的南城大哥，近来反倒活跃起来，开始频繁在各方势力之间奔走调解。
他在城南的茶楼成了地下世界的新“议事厅”，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低着头走进去，然后神情各异地走出来。
黄海重获旧日荣光的背后，是杨鸣刻意放手。
二月末的一个下午，朗安开车载着杨鸣穿过南城的主干道，去往新开发的高新区。
车窗外，一座座新建的写字楼如雨后春笋般耸立。
高新区的扩建项目已经通过了第一轮审批，这是众兴公司下一步可能争取的目标。
杨鸣的目光扫过路边的施工围挡，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普通的小项目已经无法满足众兴的胃口，他需要更大的舞台，更大的项目。
三月初，物流中心工程已经进入验收阶段。
杨鸣站在工地现场，看着工人们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这个耗资近两亿的项目即将完工，但在杨鸣眼中，这仅仅是个开始。
要做真正的大工程，没有好的项目和衙门的支持是万万不能的。
这段时间，他接触了不少衙门的人物，从街道办到规划局，从城建委到发改委，每一次交流都像是摸石头过河。
这些衙门中人，言语中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暗示，眼神里藏着看不透的心思。
他们在饭局上举杯畅饮，嘴上说着支持民营企业发展，实际上每一个承诺都像是浮在水面的冰山，只露出一角，更多的条件和要求潜藏在水下。
杨鸣已经习惯了道上规则，直接而残酷，但面对这些衙门里的人物，他总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
永远不知道对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哪些承诺会兑现，哪些只是场面话。
某个周末的下午，杨鸣独自一人来到南城湖畔的一家茶馆。
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细微的波纹。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桌上的茶几次凉了又热，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其中一条来自北方的阿军，另一条来自赵华玲。
他没有急着回复，只是沉思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物流中心即将完工的消息已经传遍南城商界，众兴公司的名字开始出现在更多的谈判桌上。
杨鸣知道，想要取得更大的发展，不能只靠地下的力量，还需要在明面上获得更多的认可和支持。
而这，恰恰是最困难的部分。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陈庆”两个字。
杨鸣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将烟头按灭，接通了电话。
陈庆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他简单寒暄几句后直入主题，告知杨鸣自己已正式调任南城，职务是副市，主管城建和经济发展。
这番话语如同一块重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杨鸣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陈庆约他明天上午九点到市衙门办公室一叙。
杨鸣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简短应承，语气平稳，却掩饰不住内心涌动的暗流。
挂断电话，杨鸣重新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副市。
这个头衔的分量远超预期。
赵华玲当初只说陈庆来南城会担任要职，但谁能想到是直接空降副市？
在南城的权力结构中，这个位置足以俯瞰全城，而主管城建和经济发展，更是与众兴公司的业务直接相关。
第二天清晨，天空灰蒙蒙的，散落着几片阴云。
杨鸣比平时更早起床，选了套深灰色的西装。
镜子里的他，眼神沉静，线条硬朗，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从北方逃亡至西南的青涩与狼狈。
朗安开车驶向市政府大楼，车窗外的南城在晨光中逐渐苏醒。
街边的早点摊升起热气，城管与小贩上演着每日例行的追逐游戏。
杨鸣想起了赵华玲在离开前的叮嘱：陈庆不同于其他官员，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绝不会因小失大。
若想与他建立长久关系，唯有光明磊落，不可用那些寻常的手段。
杨鸣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中有一种陌生的轻松感。
多年来，他习惯了用金钱和利益开道，如今尝试这种直白的交流方式，倒有几分回归本真的感觉。
市衙门大楼威严肃穆，杨鸣穿过层层安检，在一位年轻秘书的引领下来到了陈庆的办公室。
不同于想象中的豪华，这间办公室简洁明亮，除了必要的办公设备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墙上挂着的地图上，南城的城区规划被红笔标注出几个关键点，其中一个恰好是众兴公司的物流中心所在地。
陈庆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