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那是什么意思?”已经确定了拖延时间的战术后,楚宁倒也不急着再次进攻,反倒装起糊涂,皱眉问道。
“不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这话刚刚道出,就被百浑吐炎识破,他说着还瞟了一眼楚宁身旁的黑金妖兽:“这家伙是你的什么人?”
“让我猜猜,弟妹或者兄姐?”
“你这家伙倒也够心狠手辣的,竟然将自己的血肉至亲炼化为了妖仆。”
楚宁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愣,不过很快,他也回过了味来,知道对方是将黑金妖兽当做被自己炼化的妖奴。
这倒也并不怪他,毕竟楚宁刚刚召唤出黑金妖兽的手段,确实像极了一些炼制妖奴之人的神通。
楚宁并不打算解开对方的误会,只是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都不是,准确的说,它应该算是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百浑吐炎明显一愣,他再次上下打量着楚宁:“王族的血脉觉醒,即便再天资卓绝,也得在六岁之后,你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也就是说……”
之前从未表现出过多愤怒的百浑吐炎,在那时咬牙切齿的看着楚宁:“你小子这么天赋异禀的吗?”
楚宁诚恳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不少人这么夸过我,但我觉得这种事跟天赋无关,主要还是多看书。”
百浑吐炎面露骇然:“中原王朝果然底蕴深厚,连这种事都能通过读书增强,我们一般在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只能靠着药物……”
他这样感叹着,语气中不无艳羡,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他怎么能跟一个蚩辽叛徒聊起这些事情来呢?
“但可惜,管你如何天赋异禀,今日你都得死在这里。”百浑吐炎冷冷一笑,背后血雾暴涨,遮盖了楚宁的视野。
一股可怕的威压席卷而来,压得楚宁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依旧面色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你这么想杀我?”
“王族的身份真的让你们蚩辽人如此害怕吗?为了杀我,你手下的十余万大军,可能会损失大半不止,即便如此,你也要杀我?”
百浑吐炎脸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故作戏谑的反问道:“杀你,我一人足以,何来损失大半?你未免过于高看……”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楚宁打断,只见少年再次摇头,用平静且笃定的语调说道:“我们都清楚你的血寂领域会在现实世界留下明显的痕迹,龙铮山的人很快会察觉到异样,到时他们如果在外部施以破坏,你的结界并不能支撑太久。”
“所以你需要足够的时间,而外面的战事,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坏,为了支援这场战事,你需要将宁兴与嘉运二地的守军调来此地。”
“而不那么巧的是,那处蚩辽守军此刻正在与我们的人苦战,可以想象如此仓促的撤退一定会遭到我们守军的追击,那损失一定不会太小。”
听到这番话的百浑吐炎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阴冷了起来:“你的聪明,让我愈发觉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让你们这么畏惧吗?”楚宁反问道。
王族的身份对于如今的蚩辽而言,确实是个麻烦。
毕竟王族的绝迹,才让蚩辽内部团结,选择南下。
但即便过了百年,族中依然有一些顽固之人,固执的认为放弃复活祖神,是大逆不道,是对蚩辽的背叛。
只是因为王族绝迹,故而这群人始终未成气候,但若是真有一个王族后裔出现,蚩辽内部必然出现分裂。
而在蚩辽各个部族的高层之间,也确实流传着一个秘密。
说是当年织梦府部族有人曾在那场王族的屠戮中救下了一位幼童,孩童成年后,与织梦府族长之女结合,又诞下了数位子嗣。
此事曝光之时,蚩辽部族之间已经完成了一轮王族消失后的势力重组,在杀戮与血腥中崛起的新掌权者,以南下中原的伟大宏愿,将蚩辽十二部族整合在一起。
而一旦王族再次出现,必然会动摇他统治的根基,所以整个织梦府都在其后遭到了近乎灭族似的屠戮。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一位王族少女在织梦府残部的舍命相护下逃了出来,从此了无音讯。
那个遗落的王族少女从此之后,就称为蚩辽上层的大人物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么多年来,蚩辽内部一直没有放弃对其的寻找。
也就是在一年多前,这个石沉大海的王族遗女忽然有了线索。
据说当年她被夏庭的一位将领救走,王庭又费了些手段查到了那位夏人将领的身份,只是这时距离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暗访的蚩辽暗桩只查到那位将领回到封地后与一位从莽州带回来的女子成了婚,那女子是否是那位王族遗女早已无从考证。
而且当事人皆已死尽,就连那将领的两个儿子,也一个早夭,一个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个孙子。
可即便如此,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在盘龙关大胜后,面对夏庭的求和,蚩辽高层还是提出了要将此子头颅献上,方可议和的要求。
至于后面种种变故,更是无需多言。
百浑吐炎在见到楚宁时,其实尚未想到他的这层身份,只是因为楚宁的谋划以及将魔障患者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让他意识到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而后陈圭的提醒只是让他坚定了自己决定的佐证,其实算不得一开始动手的主要原因。
血统或许重要。
但在百浑吐炎看来那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心性、能力、眼光,远比出身重要太多。
“你的身份对我而言只能算是意外之喜,事实上在对你动手之前,你在我的心中也只是一个疑似王族余孽的家伙,不过既然上天把你送到了我的身前,可见天命所在,不容置喙。”他如此说道,语气中却莫名带起一抹无奈的悲凉。
楚宁倒也听出了这番意味,只是他也不确定,这番感悟是惺惺作态,还是确有其缘由。
当然,这对楚宁而言也并不重要。
“其实除开这些,还有一个原因。”百浑吐炎却再次说道,他的目光在那时又一次落在楚宁的身上。
“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自内心的想要杀了你。”
楚宁眨了眨眼睛:“因为我说我是你爹?”
百浑吐炎倒也习惯了楚宁的口无遮拦,他并不觉恼火,只是眯起眼睛,冷声说道:“因为从看到你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是我完成天命路上的……”
“试金石!”
在那冰冷的三个字眼吐出的瞬间,百浑吐炎的身形猛然消失在了原地。
楚宁虽然表面在与百浑吐炎交谈,但暗地里其实一直做足了戒备,始终小心提防着百浑吐炎。
他的发难是在楚宁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他的速度也确实超出了楚宁的预期。
在其身形消失的瞬间,楚宁甚至来不及去寻找他遁去的方向,下一刻对方冷峻的脸庞就出现在了楚宁的眼前。
他冷笑着抬起头手,无数鲜血涌入在其上汇聚成一把血色刀刃,就要朝着楚宁的面门挥来。
“小黑!”楚宁暴喝一声,夹杂着大雷天音的怒吼对百浑吐炎的收效不大,但也确实让对方抬起的手微微一顿。
楚宁瞅准机会,背后双翼一振退开数步。
可即便如此,那挥出的血刀,还是将楚宁胸前的衣衫割裂,在他皮肤上划开一道不深,却极长的血痕,可以想象如果楚宁再慢上一点,又或者没有那一声大雷天音的拖延,此刻楚宁的胸前,恐怕已是皮开肉绽。
而这时,一旁的黑金妖兽,看着眼前的场面,眨了眨自己铜铃大的眼睛,这才后知后觉一般亦是到“小黑”是自己的名字。
它当下低吼一声,从侧面朝着百浑吐炎扑了上去。
正欲追击的百浑吐炎感受到了侧翼涌来的杀机,他眉头一皱,另一只手朝着黑金妖兽张开,无数血液化为藤蔓从他指尖杀向黑金妖兽,将其扑杀而来的身形禁锢在了原地。
然后他继续杀向楚宁,手中的血刀挥舞,每一下都势大力沉,每一下都直逼楚宁的要害。
意识到危险的楚宁不敢大意,他的双眸之中泛起幽光,魔躯被其激活,同时唤出紫气剑,不断抵挡着对方的攻势。
“天命?试金石?”同时,他望向百浑吐炎,问道:“就像那些被你炼化为妖血的同族一样吗?”
显然,楚宁是在试图激怒对方。
“楚宁,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单凭这样的话,你以为就能激怒我吗?”百浑吐炎语气平静的讥讽道,但同时,他手中血刀挥舞的速度,却快了几分。
感受到这一点的楚宁眯起了眼睛,他一边抵挡着对方的攻势,一边继续言道:“那些人里都有谁?”
“你的父母?兄弟?还是孩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恶趣味的笑容:“对不起,我忘了,以你的天赋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
这一次,百浑吐炎愈发的沉默,与其相应的是,他攻杀的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杀死他们是什么滋味?”
“我听说整个炼化的过程万分痛苦,你是怎么看着他们的身躯在你面前融化,化成一天天污血,又是怎么将他们吸收到你体内的?”
“你说,这是不是相对于你吃了他们?”楚宁继续发问,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还带着几分由衷的好奇。
就仿佛是在探究一件很值得考究的问题一般。
百浑吐炎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手中的血刀暴涨,他双手高举愤然朝着楚宁挥出,楚宁心头一惊,想要退避,却已经来之不及,不得之下,他的双手伸出,交叉于头顶,迎上了百浑吐炎挥来的血刀。
在二者接触的瞬间,楚宁背后的双翼收敛,化作黑色流体涌向他的双臂,在那处化作一枚巨大的黑色盾牌,灵炎、鬼索、甚至刚刚修成的佛门金刚意都附着于那黑色盾牌之上。
轰!
但即使楚宁已经底牌尽出,可在血刀落下的瞬间,那些事物却在一瞬间尽数崩碎,楚宁的身躯,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所震退,飞出数丈开外,直直的撞在了血寂领域边缘的光壁之上。
哪怕七境魔躯护体,此刻的楚宁也觉脏腑震荡,脑袋晕眩,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传来剧烈的痛楚。
而根本不待他压下这样的痛楚,百浑吐炎一个闪身便又杀到了他的跟前。
无数鲜血从他的背后涌出,化作一道道利刃刺入了楚宁的四肢百骸,伴随着一道道鲜血喷溅,将他的身躯死死的钉在了那领域的光壁之上。
只是一瞬间,楚宁便化作了血人,浑身鲜血流淌不止,涌入四面的光壁之上,渗入其中被其吸收。
这是血寂领域另一个恐怖之处。
领域大成之后,他可以吸收任何生灵的血液,将其化为己用,与之在其中对敌,往往最后会变成,自己越来越虚弱,可血寂领域的拥有者,却越来越强的此消彼长。
百浑吐炎则在那时猛然靠前一步,来到了距离楚宁极近之处,他的手中一把鲜血凝聚而成的利刺浮现,抵在楚宁的咽喉。
“你可知什么叫天命如椽?”
“又可知什么叫一肩挑之?”
“你以为那些过往能够击垮我?”
“你错了,不是我要练就这一身血寂魔功,而是天命选择了我,让我不得不成为我。”
“我的族人在被人奴役中度过了千年岁月,为了一个可能的未来,他们自发献祭,将自己的性命以及整个血寂部族的命运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们不是我的孽障!”
百浑吐炎盯着楚宁的眼睛,冷声说着,然后那抵在楚宁颈项处的利刺又朝前送了送,冰冷的锋刃几乎刺破了楚宁的皮肤,点点鲜血开始外渗。
百浑吐炎的目光被那鲜红的血液所吸引,他神情变得狂热,也变得贪婪。
“十四岁那年,我族中长老为我观象,他说我会成为蚩辽未来的王。”
“那时我不明白,一个血寂部族的孩子,凭什么成为蚩辽的王。”
“即使在一个时辰前,我都一直以为,那是长老为了激励我而撒下的谎言。”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
“你身上的王族血统,会成为我登上王座的基石。”
“这是我的命运,楚宁……”
“这也是你的命运。”
“这一切,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