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市委家属院的宴会上正觥筹交错。
赵山河举着酒杯给儿子的朋友敬酒,忽然听见门铃响得急促。
保姆刚打开门,周广就带着纪委的人走了进来,客厅里的喧闹瞬间凝固成冰块。
所有人看着这群纪委的干部,都愣住了。
没办法。
纪委给人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大了,哪怕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姿态。
“赵山河同志,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广的声音穿透酒气,落在水晶吊灯的光晕里。
赵鹏猛地站起来,酒杯哐当砸在地上:“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
赵山河一把按住儿子的肩膀,脸上的酒红褪得干干净净。
他松开领带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我跟他们走,你们把桌上的菜打包带给你妈。”
经过周广身边时,他低声问道:“是沈书记的意思?”
自己可是市人大的副主任,理论上要动自己,最起码也得沈青云这个市委书记点头才行。
周广没接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
车队在夜色中驶向留置点,隔着十米距离保持着沉默的队列。
何晨光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渐渐模糊,忽然想起十年前赵山河把他从街道办提拔到民政局时说的话:“小何,官场上想站得稳,就得学会替人扛事。”
当时他以为是器重,现在才明白是套在脖子上的绳。
留置点的审讯室被白炽灯照得如同白昼。
何晨光坐在铁椅上,看着对面的熊杨拆开卷宗,哗啦啦的纸页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何局长,我们先聊聊感动滨州评选的事。”
熊杨推过一张照片,赵雅琪在商场自拍的画面被红笔圈出:“这个推荐材料是谁写的?”
何晨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在膝盖上掐出月牙形的印子:“是,是办公室的小李写的,我审核不严,责任在我。”
“审核不严?”
熊杨拿起另一张纸,是赵雅琪爷爷赵山河签字的审批表,淡淡地说道:“赵副主任亲自给你打电话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模仿着何晨光的语气:“赵主任放心,雅琪这孩子懂事,评个模范是应该的。”
何晨光的额头渗出冷汗,从桌上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是我党性不强,碍于情面……”
“情面?”
熊杨突然提高声音,将一叠低保审批表拍在桌上:“那这些呢?香房区王秀兰老人的低保被冒领三年,你也说是碍于情面?”
他抽出其中一张:“这个叫张强的冒领者,是赵山河的远房侄子,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审讯室的空调开得很足,何晨光却觉得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
他盯着桌角的麦克风,忽然挺直脊背:“这些都是我做的,跟别人没关系。”
“哦?”
熊杨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何晨光说道:“包括把民政局的几个工程都包给赵鹏的公司?包括用低保资金给赵山河的别墅装地暖?”
他凑近了些,目光像探照灯,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说道:“何晨光,你在民政局干了八年,该知道对抗组织调查的后果。”
说着话,熊杨拿出一张照片,淡淡地说道:“认识这个吗?”
照片上是伦敦某私立学校的校门,何晨光的女儿正笑着接过录取通知书。
何晨光的手指猛地攥紧水杯,水从指缝里漏出来,在裤子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盯着照片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女儿留学的钱,是我炒股赚的。跟任何人没关系。”
熊杨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他忽然明白,何晨光不是在撒谎,是在执行某个早已约定好的剧本。
而写剧本的人,正坐在滨州某个温暖的房间里,喝着早茶看新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熊杨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何晨光说道。
何晨光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发白:“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赵主任是提拔过我,但他不知道这些事。”
他忽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评选的事是我拍板,工程招标是我打招呼,低保冒领……是我利欲熏心。”
隔壁审讯室里,赵山河的防线正以另一种方式崩溃。
“我儿子跟民政局的工程没关系!”
他拍着桌子怒吼,领带歪在一边,咬着牙说道:“何晨光那是瞎胡闹,我早就批评过他!”
周广推过一份银行流水,赵鹏公司的账户与何晨光妻子的账户之间,每月都有一笔五万块的“咨询费”:
“赵主任,您退休前可是组织部长,该知道这些流水能说明什么。”
周广淡淡地说道。
赵山河的气势瞬间垮了,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这个浑蛋……我早说过让他别跟何晨光走太近……”
…………
第二天早上,熊杨推开沈青云办公室的门,带着一身留置点特有的消毒水味。
沈青云正在看王秀兰老人的低保档案,泛黄的纸页上贴着老人十年前的照片,那时她的眼睛还没被白内障遮住光亮。
“何晨光全认了。”
熊杨把笔录放在桌上,对沈青云汇报道:“从评选舞弊到工程输送,再到低保冒领,一口咬定是个人行为。”
沈青云拿起笔录,何晨光的签名歪歪扭扭,像被大风刮过的草。
片刻之后,沈青云冷笑起来:“他被提拔当副局长之前,这冒领低保的事情就存在了,他怎么可能是第一责任人?”
“我也觉得蹊跷。”
熊杨递过一份审计报告,对沈青云说道:“但所有账目都被做了手脚,付款凭证上的签字确实是何晨光的。”
沈青云起身走到窗前,清晨的滨州像块浸在墨水里的海绵。
“你去查何晨光资产。”
他忽然转身,目光锐利的说道:“既然他说都是自己贪污了,那钱肯定有一个流向。”
熊杨点点头便准备离开,却又被沈青云叫住:“盯着赵鹏的公司,特别是三年前中标的社区养老项目,我怀疑那里面藏着更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