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熊杨来到了沈青云的办公室。
“坐吧,有什么情况要跟我说?”
沈青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熊杨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沈青云,直截了当的说道:“赵山河和何晨光的关系不简单。这是近三年的转账记录,赵山河的儿子赵鹏给何晨光的妻子总共转账一千九百万,而赵鹏的公司拿到了民政局的四个养老项目,总造价近一个亿!”
“项目质量怎么样?”
沈青云拿过那份材料查看了起来,脸色微微有点难看。
“查了两个项目,都是豆腐渣工程。”
熊杨的声音冷得像冰,严肃地说道:“养老院的消防设施根本不合格,去年冬天还着过一次小火,被何晨光压下去了。”
沈青云的呼吸陡然加重,他想起王秀兰住的廉租房,墙皮都在掉灰:“赵山河当年为什么提拔何晨光?”
“何晨光的岳父是赵山河的老领导。”
熊杨拿出另一份材料,对沈青云认真的说道:“更严重的是,我们在查低保档案时发现,全市有一千两百多名不符合条件的人在领低保,其中百分之六十是公职人员的亲属。香房区一个村支书,竟然让自己的三个儿子都吃上了低保!”
“岂有此理!”
沈青云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在桌面上漫延成小溪:“这些钱是老百姓的救命钱!他们也敢动?”
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熊杨的脸色也很难看,咬着牙说道:“就连何晨光的老婆都领着低保,他家明明有两套房。我们还发现,民政系统有个潜规则,每审批一个低保户,要收五百块的好处费。”
沈青云走到窗前,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像无数双绝望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你们纪委立刻成立专案组。”
沈青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咬着牙说道:“由你亲自牵头,联合审计、公安,彻底清查民政系统。赵山河、何晨光先停职,查清楚他们的问题!另外,所有冒领的低保金,必须一分不少地追回来!”
熊杨立正敬礼:“是。”
他站起身便准备离开,却又被沈青云叫住。
“告诉专案组的同志。”
沈青云的目光坚定如铁,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反腐,不光要打老虎,更要拍苍蝇。这些啃食老百姓利益的蛀虫,一个都不能放过。”
熊杨连忙点头答应着,这才离开了沈青云的办公室。
沈青云看着他的背影,窗外的三角梅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殷红的花瓣仿佛在提醒着他,有些颜色,永远不能被玷污。
………………
熊杨走出市委办公楼时,暮色已浸透了滨州的街道。
纪委办公楼的灯光在远处亮成一片,像蛰伏在城市褶皱里的眼睛。
他快步钻进车里,刚关上车门就拨通了纪检监察一室主任周广的电话,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缓缓说道:“通知一室、三室全体人员,全面启动对何晨光和赵山河的监控,随时准备抓捕。”
“是双规还是……”
周广的声音带着迟疑,不解的问道。
“按一级留置程序准备。”
熊杨打断他,目光扫过车窗外掠过的路灯,沉声说道:“行动代号清淤。”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沉思。
沈青云最后那句“卷宗里的破绽比筛子还多”像根刺扎在心里。
何晨光的履历显示他三年前就开始负责低保审批,可卷宗里所有冒领记录都集中在近一年,这绝不是巧合。
车过市民政局时,他让司机放慢速度,何晨光大概还在补那些永远填不平的窟窿。
…………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墙上的电子钟跳向七点十五分。
市纪委会议室。
“何晨光的车刚进民政局家属院。”
周广对熊杨递过一份监控截图:“赵山河在市委家属院三号院,他儿子赵鹏今晚从外地回来,正在家里吃饭。”
熊杨在战术板上画了条直线,一端连着民政局家属院,一端指向市委家属院:“分两组行动。老周带三室去赵山河家,记住,避开他家里的客人,直接带本人走。”
他转向年轻的三室主任:“你带一室去何晨光家,注意看住他家书房的保险柜,动作要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不能有任何迟疑,纪委的干部们鱼贯而出,走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熊杨站在单向玻璃前,看着审讯室里的铁椅被灯光照出冷硬的轮廓,忽然想起沈青云中午说的话:“民政系统的贪腐不是个案,是烂在根里的脓疮。”
七点四十分,何晨光家的防盗门被敲响时,他正在厨房给妻子热牛奶。
围裙上还沾着中午的菜渍,手机放在料理台上,屏幕亮着民政局办公室的工作群,最新一条消息是他发的“明天按时交整改报告”。
“谁啊?”
妻子刚拉开门,就被两名穿着纪检监察制服的干部拦住。
何晨光端着牛奶杯的手猛地一抖,乳白色的液体溅在米白色地砖上,像泼翻的月光。
“何晨光同志,根据《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请你配合组织调查。”
三室主任亮出证件,声音平稳得没有波澜:“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何晨光的妻子尖叫起来,随即被扶到一边。
他盯着地上的牛奶渍,忽然扯下围裙扔在沙发上,手指理了理衬衫领口:“我能换件衣服吗?”声音里听不出慌乱,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自从纪委的人出现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了。
在很多普通人的眼里,纪委调查是收到了举报,像警察审问犯人似的等你调入圈套。
但实际上的纪委调查是问题早就已经调查清楚,给你个机会拯救自己。
双规期间重要的不是什么坦白从宽,也不是什么抗拒从严,而是让你想清楚因为什么事情抓你。
一日三餐都给你提供,屋子里永远有人陪着,监控永远对着你脑袋,断绝所有跟外界沟通的渠道,那种压迫感比审问和拷打可强太多了。
进卧室换衣服的时候,何晨光的表情平静,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