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孟晚设想的很好,吃完饭回去休息,再与蚩羽一起夜探男客沈老爷那边。
可与一派松懈安宁的女眷相比,男客这边竟然截然不同,四处都是巡逻的护卫,只许出去,不准轻易进入。
蚩羽一个人去就罢了,带上运动细胞不发达的孟晚就有些不便。
“算了,你过去之后叫上小辞一起吧,行事小心些。”孟晚不放心的叮嘱蚩羽道。
“放心吧夫郎!”蚩羽借着夜色和雨夜的遮挡,悄无声息的出门。
他顺利寻到夏垣院里的楚辞,两人并未惊动夏垣等人,直奔沈老爷居住的院子。
男客这边的布局和女眷那边的相似,只不过院子与院子之间相隔较远,并不是紧挨着的。
而且男客这边还分为南北两大院,曾经来过吉婆岛的客人住在南院,如夏垣和陈振龙这样头一次来岛上的富商住在北院。
蚩羽帮着楚辞一起爬墙进了沈老爷所在的院子,他们来的正巧,里面正闹哄哄的乱着。
才五个人在场,却比过年杀猪还热闹。
“老爷您息怒啊!”
“老爷,您别砸了,这都不是咱们家的东西,您这是怎么了?”
“都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按住老爷。”
沈老爷的屋子里乱成一团,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蚩羽和楚辞趁着乱摸到主屋房顶,掀开灰色的瓦片定睛一瞧——只见白日还一派儒商气质的沈老爷,这会儿正赤红着眼睛发狂,在屋子内胡乱打砸东西。
有三个家丁正在屋里试图按压住他,却怎么按都按不住。其中一个反被沈老爷重重的掐住脖子不能动弹。
另外两个想帮,又不敢对沈老爷下重手,眼睁睁的看着同伴两腿一蹬咽了气。
角落里还跪着个发髻松散,脸颊红肿、眼神呆滞的少女。死了的小厮被沈老爷甩开的时候砸在桌子上,碎了一地的精致瓷器。
一片破碎的细小瓷片溅到少女白嫩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啊……啊!!!”
疼痛感终于让沈小姐惊醒过来,她恐惧的看着面前状若疯魔的男人,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伟岸的父亲。
害怕、无措、羞耻、不安,太多这个十四岁小女孩难以承受的情感蜂拥而至,让她崩溃的站起身来,扶着麻木的双腿,跌跌撞撞的想往外跑去。
但她的惊叫声像是叫醒了沈老爷,对方变得浑浊的目光,直直射到她身上,然后三两步跨到近前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沈小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她惊恐的看着沈老爷,唯恐自己会落得和地上死去的小厮一个下场。
“砰”地一声,房门被沈老爷从里面踹开。
院子里的小厮和护卫看着沈老爷精神异常的样子不敢上前,只是一味的规劝。
“老爷,您手里的是二小姐,先把二小姐放了吧。”
“二小姐,您别怕,老爷一会儿就清醒了。”
“老爷?您要带着二小姐去哪儿啊?”
“跟上去,快都跟上去看看。”
“小辞,我们要不要回去报告给夫郎?”觉得沈老爷除了乱发狂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有用信息,蚩羽看天色不早,想回去找孟晚。
他们趴在人家屋顶上怕被发现,蚩羽说话的声音小,见楚辞没答应,还以为他没听见,便又压着嗓子扭头问了句,“小辞……你怎么了?”
楚辞此刻像是整个人被钉在了房顶上,眼皮不自觉的痉挛,眼白和瞳仁上爬满了红血丝。
与他亲爹楚玉菁极为相似的脸上又僵又冷,依稀能看出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楚辞眼睛死死盯着沈老爷抓着沈小姐离去的背影,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陈勇。
孟晚当初没见过陈勇发狂的样子,可是楚辞见过,他清楚的知道从人变成野兽只需要那么一颗小小的粉色药丸。
它能让人如登仙境,也可令人坠入地府。
掌控人生,操纵人死。
楚辞手腕上的青筋鼓起,捏紧的拳头带动了腕上莹润的白玉手串。他无意识的用右手轻触手串,微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对在旁等待他的蚩羽比了个“跟上去”的手势。
两人跟上沈老爷,出了沈家暂住的小院,一直往外走到巨大的平台上,然后踏上了上山的台阶,看目的地正是那座巨大的道观。
道观门口有几个小道童看守,他们对发疯的沈老爷视若无睹,反而将身后的沈家仆人拦在原地。
另一头独自在房间等待的孟晚,熄灭油灯,穿着整齐的半倚在软榻上。
他现在住的这座小院有四五个房间,这会儿就只住了他和蚩羽两个,院子里很安静,孟晚也没有太大动作,呼吸浅淡,寂静无声。
突然,一声声若有若无的歌声飘荡进院子,孟晚将视线挪向窗户,这声音昨天夜里他也听到过。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门口传来,夹杂着惊怒交加的埋怨,“你们为什么不追过去,就这样放任小姐……”
剩下的话孟晚就听不真切了。
他家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蚩羽带着楚辞爬进来,楚辞面色沉重,蚩羽则絮絮叨叨的把沈老爷发狂的事和孟晚说了。
“……我们偷偷在另一头跟着上了山,但他们进了一处门后,我们就跟不进去了。”
孟晚薅了根蚩羽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放在窗框上,重新关好窗户,“不跟了,咱们现在出门去。”
孟晚带着蚩羽和楚辞,心中有了底。女眷这边管理轻松,管事的们也像是普通的打工人,夜里并不出来巡视。
三人出门去,至大平台处遥望山上的道观,里面漆黑一片,并未点燃油灯。
若有若无的声音变的更小了,但仍然有迹可循。
孟晚问蚩羽,“能听到歌声吗?”
蚩羽有功夫在身,五感比常人灵敏,他迟疑的点了点头,“这是歌声吗?我还以为是谁在哭。”
凄凄怨怨,说是在哭其实也没错。
孟晚拍拍他的胳膊,“不管是哭是唱歌,跟着这道声音走。”
“好哦夫郎。”
有蚩羽在前面带路,仔细辨别了一番后往山下走去。走到一半他们就已经彻底听不到歌声了,但眼下的路真是他们白天去鲛人冢的路,按照白天的路程重走了一遍之后,到达鲛人冢附近果然又重新听到了歌声。
“竟然真是这里。”孟晚面露惊讶。
蚩羽不解,“距离这么远,怎么会传到那里的?”
孟晚跟在他们身后进了白日走过的隧道,解释说:“有时候在特殊的环境下,确实能实现这种现象,并不算稀奇。”
蚩羽不懂,但他不问了。
越是进入隧道,那声音听得越是真切,不成腔调,充满哀伤,确实很像是哭声。
蚩羽走在最前面,谨慎的探出个脑袋巡视了一圈后又退出来,“夫郎,里面好像没人啊?”
“没人?”孟晚吩咐道:“你先进去看看,动静小心些。”
蚩羽进去找到白天的湖泊,在周围绕了一圈后回去找孟晚,“夫郎,里面确实没人,那声音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孟晚和楚辞跟他进去,湖边确实空无一人,而歌声却越来越大,声音回荡在湖边所有空间。
孟晚在湖边坐了一会儿,仔细聆听,突然问道:“声音是不是从湖里传来的?”
“湖里?那我下去看看。”蚩羽听孟晚说完,二话没说脱了上衣便一个猛子扎进湖里。
孟晚:“!”
“蚩羽,你小点动静。”他压着声音的话在湖边小范围的回荡开来。
湖里的水波逐渐平静下来,蚩羽此时已经不知道游到哪里了。
袖子被楚辞扯了扯,孟晚看向他面色沉重的样子,“怎么了,刚才就不对劲。”
楚辞舞动的手指微微颤抖,“我师父可能真的在这座岛上。”
看出他状态不对,孟晚抱住他轻声安慰,“小辞,听我说,有我在不用怕。别说是个只会炼毒的道士,就是姓陈的从地下爬上来,你干爹我也能重新把他踩下去。”
楚辞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将头埋在孟晚肩颈处,重重的点了点头。
“夫郎,你们在干嘛?”蚩羽悄无声息的从水里浮出来爬到岸边,神情复杂的看着孟晚和楚辞。
孟晚踹了他胳膊一下,“瞎想什么呢,这我儿子。”
“哦哦,对,差点忘了。”蚩羽从湖里出来挠了挠头。
主要平时因为夫郎长得俊,没少被人觊觎,大人看谁都像在看贼,搞得他也习惯了,冷不丁看见个帅哥在抱夫郎,第一反应就是大人要被偷家。
“对了夫郎,下面没东西唱歌,但是我发现有条暗道。”
孟晚了然,“难怪你这么久才上来,密道里有空……嗯,是干得?”
蚩羽点头,“对,里面向上,但是我没往里走,那歌声也是从密道的另一头传过来的。”
“不用进去了,免得打草惊蛇,我大概猜到那条密道大致通向哪里。”
累了一晚上,回去孟晚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打了些水擦洗了身上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觉没睡够就被旁边院子的吵闹声吵醒。
“蚩羽,外面怎么回事?”孟晚眼睛都没睁开,一脸困顿的问蚩羽。
蚩羽答道:“是沈小姐的事被她身边的大丫鬟知道了。”
沈小姐不见了,她身边的的丫鬟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跑到沈老爷那里要人。
“嗯,知道了。上午我们哪儿都不去了,休息。”孟晚说完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女眷这边的除了沈小姐的丫鬟们还留了一半在院子里着急,其余人都出去随自家主人出去观光。
据说今日岛主是要带客人们从平台处继续往山上走,去参观那座巨大的道观。
孟晚带蚩羽拎着一袋子银子出去,像是行走的财神爷,吸引着那些留守小管事的心脏。
吃饱喝足的同时,又打听了些关于道观的“小道消息”,孟晚还算满意。
午后众人回归,今日客人们的晚膳是在海边,那里支起了几堆篝火和炉锅,各种鲜美珍贵的海货像是取之不尽一般被岛上的杂役奉上。
孟晚他们这样的下人是没资格上桌和主人一起吃饭的,他们要应主人要求在一旁伺候。
反正不明不白的东西,白给孟晚他也不吃,倒是夏垣一口接着一口吃得不亦乐乎,将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饰演的惟妙惟肖。其他富商看他一眼都嫌,只有陈振龙愿意搭理他。
反观出身显富的沈老爷地位就高多了,哪怕在船上有些不好的传闻,但并不妨碍其他富商主动找他攀谈。
蚩羽见沈老爷人模狗样的与人交际,简直难以置信,“夫郎,他昨天还那样……”
“我知道。”孟晚平静的说,他也随着蚩羽的目光看向沈老爷那边,对方简直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满面红光,兴奋异常,好似吃了一整根百年老参,精力无限。
啧,确定了,嗑药了没错。
“振龙,你怎么在这里,要过去和我们一起聊天吗?”一位浅棕色头发的女娘过来热情的招呼陈振龙。
她就是邀请陈振龙上岛的莉娜,是位长相娇小,眼睛圆溜溜的娇媚女人,据说做的是水产生意。
陈振龙不好拒绝好友邀请,只能对夏垣歉意的笑笑,随莉娜过去结识新的人脉。
不光如此,连一开始无人问津的夏垣,过了会儿都有人过来招呼。
“唐二!真是许久未见了,你和以前可是大不相同了。”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朗笑着招呼夏垣。
夏垣反应也快,毫无破绽的扬起个笑脸,一副惊喜的样子,“启秀!你这几天难道没在岛上?怎么前两日不见你?”
郭启秀一副老友相见,喜笑颜开的样子,“怎么不在岛上?有些杂事耽误罢了,没能第一时间去接你,没怪我吧?”
“怪罪谈不上,但你将我叫来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你信上说的那什么鲛珠若是能多帮我弄来十几颗,也不枉我从家里揣来的这么多银两。”夏垣转了转手上翠绿色的扳指,一副无知无畏的土大款模样。
郭启秀一愣,随后大笑,“你啊你,还是这副老样子!”
孟晚在一旁低调的给夏垣端茶倒水。
呦,感情今天全是熟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