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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孟晚赖了床,常金花起的也晚了,院门虚虚的掩着,常金花推了小屋的门看,宋亭舟应是天不亮的时候出去的,如今还没回来。

“快成婚的人了,还赖在床上,快起来吃了饭,婚服该拿出来绣绣了。”

孟晚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婚服?”

常金花“不是我年前便裁好的料子吗,我教你怎么缝,今日说什么我也要把你教会了。”

孟晚:……还是躲不过吗。

宋亭舟回来的时候,孟晚正自己拿着针在炕上对着大片的红布抓耳挠腮。

“娘呢?”

他说话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孟晚有些别扭,“她去和六婶到地里采野菜了,锅里剩了粥,你去盛了吃吧。”

宋亭舟仿若未闻,他坐到孟晚身边说:“我帮你做。”

孟晚脸扭到另一边去,“我自己会。”

“那我教你,袖子这里这样缝。”宋亭舟拿起针线利索的缝了几针,竟是真会。

衣服都是裁剪好的,细节处常金花其实也已经缝好了,剩下的都是简单针线。

宋亭舟替他绣了只袖子,孟晚又自己缝了几针找了找感觉,倒也能像模像样的缝制了,只是针脚不如常金花缝的好看而已。

宋亭舟在他旁边看了会儿,道:“一会儿我还要去镇上拜访何童生,你随不随我同去?”

既叫何童生一句夫子,中了秀才便该去拜访的。

孟晚拧起眉,“我就不去了,但你若是在何家遇上张继祖,不要理他,如今学业为重,早晚有收拾他这种恶人的时候。”

这种人最是恶心,想找证据又寻不到,目前也只能置之不理,光看宋亭舟高升而他自己考不上去就能气死他。

“嗯,我知道。”

沉默了会儿,宋亭舟突然说了句:“晚儿……今日是四月二十九了。”

“哦。”孟晚头也没抬一下,手上动作不停。

宋亭舟话语急切几分,“下月初五我们就……”

“哎呀,我记得呢。”孟晚见不得他急,他又不会逃婚,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急个什么劲儿。

听见他的答复,宋亭舟眉目舒展,眼含笑意。

“你记得便好,我这就走了,你自己在家若是待着无趣,便去小屋寻书来看。”

他在,孟晚又浑身不自在,他走了,常金花又不在家,孟晚竟然还有些感到孤寂。

他甩甩头,干脆下炕去和面,这两天都是糊弄,路上就更不用说了,不是馒头就是干饼,今天有空,干脆包饺子吃。

“大嫂,在家吗大嫂?”

是二叔嬷的声音?

孟晚将和好的面用盆扣上,净了手出去。

“二叔嬷,我姨挖野菜去了,进来坐吧。”

张小雨提了个篮子来,将篮子放到厨房地上,拘谨的说:“大嫂不在我就不多待了,大郎考上秀才,二叔嬷家也没啥好东西,里边有十个鸡蛋和一篮子山货,收下留着自家吃。”

“那就多谢二叔和二叔嬷了,等我姨回来我再告诉她。”

孟晚收下了东西,这是人情往来,且东西又不贵重,自家人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晚哥儿,二叔嬷从前说话不好听,是叔嬷犯蠢,你别往心里头去啊。”张小雨难得好好说了这么一番话,态度拘束又不自然。

孟晚倒是有几分诧异,他失笑道:“那时我也不懂事,顶撞了二叔嬷,二叔嬷是长辈,没同我计较便罢了,我怎么会记在心里呢?”

张小雨一辈子也说不出孟晚这样漂亮的体面话,被哄得眉开眼笑的走了。

出门正巧碰上常金花,又同常金花说了一大通好听话,颠三倒四的。

常金花挎着一篮子野菜回来,无奈的说:“老二夫郎这人真是猫一阵儿狗一阵儿的。也罢,好歹没啥坏心眼,就是嘴不好,爱得罪人。”

孟晚给她看了张小雨拿来的东西。

常金花坐在院里摘野菜,“咱家这鸡蛋这回倒是够吃了。”

“那晚上包野菜饺子的时候,再打两颗鸡蛋放里面。”孟晚也搬了个小凳子同她一起摘。

“行,打三个!”

午后宋亭舟便回来了,他在镇上买了果子和茶叶提着去何家,何家收了东西,留饭宋亭舟没用,面子情分罢了,太亲近又不至于,双方都懂。

且何家私塾教出了个案首,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往后十里八乡甚至其他镇上的读书人还不都得往泉水镇凑?

因此何秀才现在对宋亭舟是和和气气的,既热络又不会让宋亭舟厌烦,做学问他现在是不行了,做人却甩出其他人一大截来。

晚上孟晚与常金花用野菜鸡蛋包了一顿饺子,孟晚也是馋了,一口气吃了八个大蒸饺,常金花也差不多,宋亭舟就不算个数了,剩下的饺子他全吃了,一个没剩。

夜间常金花躺在炕上,突然问了孟晚一句,“年前你和大郎是不是去了常家?”

孟晚犹豫了下道:“是去了,舅妈像是个厉害的。”

常金花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她支起身子问:“她给你们难堪了?”

孟晚轻笑一声,“怎么可能,她能说得过我?”

常金花放了心,躺回被子里,但隔了一会儿说道:“毕竟大郎祖母还在她手下讨生活……”

“姨,你放心,我懂的。”就是古代再重孝道,有儿子纵容悍妻别人也就顶多说两句闲话罢了,这种小镇子,难不成县太爷还真因为这点小事派人过来拿你?

孟晚从被窝里侧过身转向她那头,“过几日你去镇上亲自过去看看,让表哥陪你一起去,这种大日子,总不能外家都不来吧。”

常金花也愁,“那去镇上的时候便去瞧瞧吧。”

泉水镇就这么大,三泉村考出个秀才这事,几天便传遍了全镇,宋家族亲送的东西常金花留下了,基本都是鸡蛋或米面等,往后她也是要给族人还礼的。

其他乡亲邻里的也有过问的,不过多是客气两句,宋亭舟考中秀才他们又借不上光,自家孩子还不舍得给鸡蛋吃,这么送出去谁都不舍得。

宋亭舟带常金花再登常家大门的时候,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常金花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她夫君还在世的时候。

“大姐,快上去尝尝这糕,是你二弟刚从铺子里买的,还热乎着呢。”常舅母站在一旁,招呼着常金花到炕上坐,炕上放着长条炕几,上摆了两盘米糕和一碟子炒花生。

宋亭舟和舅舅坐在木椅上说话,常二舅也跟着劝,“大郎啊,你也去尝尝,晌午你们娘俩就留下吃饭,和二舅好好喝上几盅。”

常金花攥着母亲皮肤褶皱粗糙的手,“我们就不多待了,果子留着给雨哥儿吃吧,这次来一是看看母亲,告知你们大郎中秀才的事,二来,初五他便和晚哥儿成婚了,晚哥儿娘家无人,便请了你们去充当他那边的娘家人。”

常舅母有些不乐意,“咱们这边可是大郎亲娘舅,怎么成了晚哥儿那头的了?”

常金花扳起脸,“大郎在镇上这么多年,怎么没说你们是他亲舅舅舅母?若是不愿干脆就都别去了,也省的清净。”

常家其实是有些家底的,早些年宋亭舟在他家吃喝,宋有民没少给他家送银子,常二舅也常年在镇山做些零散活计,他家人口简单花销也不大,镇子边上还有十亩田地,算是殷实人家了。

但谁也不嫌钱多不是,廪生手底下有田税免租的名额,若是将常家的十亩地放到宋亭舟底下去,一年省出的粮食就都能变现成银钱。

常二舅眼珠子一转,“大姐,你说的哪里话,两孩子成了亲就是一家,不都是管我们叫声舅舅舅母吗?这事我们应下了,初四就叫他舅母过去帮你忙活忙活。”

常舅母双目一瞪,常二舅忙小声跟她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两口子商量了啥,总之是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常金花早些年就看透了弟弟两口子,见他们唯利是图的样子也称不上多伤心,“我没操持过昏礼,有许多地方要问问娘的意思,这些天就让她随我去住几天吧。”

这点小事倒是没人为难,常舅母还主动帮婆婆收拾了个包袱出来。

今日常金花在镇上采买的东西多,便租了村长家的牛车来,宋亭舟将祖母扶上牛车,同出来送他们的舅舅舅母告别。

回到宋家老太太抱着女儿哭了一场,倒也没说儿媳什么不好,只挑着好的说,言道儿媳妇性子是急躁些,却没短了她的吃喝,又说雨哥儿可爱,是她一手带大,同她可亲着。

常金花看着母亲瘦骨嶙嶙肩背佝偻,怎能不知道她在常家受了儿媳妇磋磨,但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又与弟弟有了嫌隙,若不是宋亭舟有了出息,恐怕见她一面都难,如今好歹能将她接过来住上几日。

“姨,既然外祖母来了,咱们晚上不如蒸上一锅肉包子,再熬些小米粥。”

孟晚打开柜子舀了一盆白面出来,老人家用些面食更好克化。

常老太太忙摆手,“不用不用,熬些粥切点咸菜就成了,不必麻烦。”女儿家又要办喜事,又是刚从府城回来,花销定是极大的,该省着些。

常金花拉住她,“娘,你不用操心这些,晚哥儿手艺好着,家里银子也够。”

实际是不太多了,回来路上的花销加上筹办昏礼的银钱,猪肉是大头,她早就在屠夫手里订了半头肥猪,等初五做席面用,加上杂七杂八的酒水棉花花生瓜子,如今她手上也只剩八两银子了。

但她也想过,随儿子儿媳去府城后,她便再跟着孟晚在府城做早食买卖去,府城物价贵,比镇上更能赚钱。

宋家晚上又是肉香味,孟晚包子蒸的暄软,颜色略黄但嚼起来有股甜香味儿,里面的肉馅里拌着泡好切碎的干蘑菇,流出的汤汁都泛着油光。

常老太太胃口小,只吃了一个肉包半碗稀粥,孟晚道:“外祖母若是爱吃,改日咱们还包。”

“好,好。”

常老太太笑的慈祥,同自家闺女说小话,“虽然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但模样生的俊,料理家务手脚又利索,又孝顺你,是个好孩子,与大郎倒也般配。”

没有人比常金花更满意孟晚的了,别人夸他常金花只有高兴的份。

“谁说不是呢,能娶晚哥儿,是宋家的福分。”

按照昌平府的习俗,婚前的未婚男女\/哥儿是不能见面的,从前常金花本想让孟晚从张小雨家出门,可如今与弟弟家关系修复,那常家明显更合适些,毕竟常金花对外一直说孟晚是她家远亲的。

初四那日红庙村的屠夫直接送了头肥猪去宋亭舟家,张小雨和宋六婶都留在宋家帮忙,糊新窗纸,院门屋门都贴上红纸剪的喜字,连门帘都换成了红粗布的。

常金花穿着身粗布短打里外忙忙叨叨的,猝不及防看见门口站了个大肚子的妇人往她家院里望,她心里咯噔一声,忙迎了出去。

“是小梅啊?是婶子家院里动静大,吵着你了?”常金花站在门口与她说话,李长香盼星星盼月亮的想要孙子,她家人多手杂的再冲撞到了小梅,李长香不得找她拼命?

因此常金花是膈应着小梅过来串门子的,不光她家,村里人如今都不待见这田老大家,没少背后说他家是缺德事做多了才遭了报应,田兴那么个壮实汉子说没就没了。

小梅也知道自己如今不招人待见,村里的小媳妇,小哥儿,见了她都离得远远的,到宋家门外也不过想对孟晚道声喜,“不吵的婶子,晚哥儿好日子到了,我是想跟他道喜的,他在家吗?”

这话倒是还算中听,常金花回了个笑脸,“明个儿就成亲了,今儿他在他外家住着,明日大郎再去迎回来,婶子代他谢过你。小梅啊,这些天婶子家乱糟糟的,就不请你进去坐了,等改日你生了娃的,再叫晚哥儿过去看你。”

小梅懂常金花的意思,听到孟晚不在家也不算意外,“诶,行。”

转过身去不免抹了抹眼泪,晚哥儿算是她在婆家交的第一个朋友了,两家本来挨着,如今却连见一面都遭嫌。

进了自家院子,面对的是婆婆的冷脸。

“我在这儿洗衣服做饭就罢了,你不老实在家待着,去隔壁晃荡个啥?没一个省心的。”

李长香本来与常金花差不了几岁,如今头发里竟然都掺着大半的白丝了。

她费劲的搓着盆里老太爷换下来的脏裤子,手被井水冰的通红,“养了那么多年说跑就跑了,还不如去底下陪我大儿子去,没良心的小娼妇,跑出去也是被卖到窑子里卖娼。”

她低着头边搓衣服边低声咒骂着,小梅听了一会儿才听出了她在骂竹哥儿。

望了眼被杂物堆积着的东厢房,小梅摸了摸挺得浑圆的肚子。

走了也好,比留在这样的家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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