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下来,薄姬病着,无人能阻止刘恒,待薄姬的头疾痊愈后,刘恒也病了一场。
之后也是如此,不过两次,薄姬便学会了自我开导,她就算看雪鸢再如何不顺眼,到底也是在意刘恒这个儿子的。
薄姬自此消停了下来,不再管刘恒和雪鸢之间的事。
雪鸢也对刘恒的所作所为十分诧异,因他对自己的真心,她心底微微动容,于是再次面对刘恒时,她便顺势缓和了神色。
刘恒何等敏锐,很快发觉了雪鸢对他态度的转变。
刹那间,他只觉心底似有万千烟花炸开,一股随之而来的暖意顺着筋脉迅速蔓延至全身,最后直冲头顶,让他的头脑一阵发热。
许是被热意冲昏了头脑,刘恒往日的克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向来深沉一片的眸中微微泛红。
他一个箭步上前,迫不及待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了雪鸢。
突然被男人拥入怀中,雪鸢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将头埋入了自己颈间。
听着耳边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她无奈地笑了笑,而后柔声开口,“殿下,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雪鸢多谢殿下。”
她纵然心狠,可面对一颗无比诚挚的真心时,却很难不心生动容。
她从未想过刘恒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毕竟剧中他爱上窦漪房时,因为薄姬也妥协过许多次。
可如今,他却......
雪鸢任由刘恒用力拥着,灵力悄无声息探入刘恒身体。
待收回灵力时,眼底多了抹复杂。
无论在剧中还是历史上,刘恒都算不上长寿,他的身体又不甚健壮,这么一遭下来,影响自然是有的。
纵然他体内已经有了自己的灵力,然而那毕竟太少,还不足以为他延年益寿。
他的身体,到底还是伤了。
雪鸢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刘恒此举,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刘恒拥着雪鸢,头埋在女子颈间,贪婪地嗅着那令他迷醉的幽幽兰香,加之耳畔传来的温柔低语,他只觉得自己好似身在梦中。
听雪鸢对自己说辛苦了,不知为何,以往那些不为人知的酸涩突然如泉水般汩汩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纵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也从未想过要雪鸢感谢他,可如今亲耳听雪鸢柔声细语地说辛苦了,刘恒竟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恍惚间,他想:若这是个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他静静抱了片刻,终是抬起头,松开了雪鸢。
他退开一步,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虚虚握了握,果真什么也没有。
他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雪鸢一时也看不明白刘恒这奇怪的举动,只好奇地看着他。
随着手掌的动作,刘恒脑海中开始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激烈的天人交战。
片刻后,好似有了结果,刘恒突然朝雪鸢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去拉雪鸢的手腕。
做这些时,他的眸子紧紧盯着雪鸢,见她没拒绝,才放心握了上去。
雪鸢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盯着握着自己的手看了看,心里蓦地浮现出一个想法:刚刚刘恒玩那小游戏时,难不成是在想要不要握她的手?
这么一想,雪鸢忽然有些想笑。
刘恒对自己,好似太过小心翼翼了。
雪鸢反思了一下从前对刘恒的态度,又凝神看了一番他周身的情丝,见那情丝已经快要凝成实质,不由默了默。
沉默片刻后,雪鸢觉得:她好像可以对刘恒好一些。
毕竟,如今的他值得。
于是这日过后,刘恒便惊喜地发现,雪鸢对自己似乎越来越好了。
两人相处时,她的神情不再如从前一般冷淡。
她会对他笑,对他分享日常琐事,会关心他的身子,会......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往更好的、也是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
一个微风和煦的傍晚,刘恒踏着夕阳大步进了关雎殿。
雪鸢手中正捧着一本他没见过的东西津津有味地翻看。
刘恒有些好奇,脚步未停,朝她的方向走去。
雪鸢闻声抬起头,男人已经到了身前。
“殿下,你来了。”
雪鸢如往日一般了随口招呼了一句,而后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刘恒坐下。
“嗯。”刘恒柔声应了,依言坐下,视线落在了雪鸢手中,“这是什么?”
雪鸢对刘恒神秘一笑,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是的,书。
自那日收到那些堆成小山的竹简后,她深觉不便,于是向留在莫离身边的傀儡初夏传了消息,让她造纸以及找人给自己写小说。
初夏十分能干,一月前便在其他诸侯的封地开了书肆,代国都城中名为素雪斋的书肆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张。
刘恒疑惑地伸手接过,刚将东西拿到手中,他就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待翻开书页,见到上面的字迹,他眸中呆滞一瞬,旋即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西汉出现过古纸,是二十一世纪考古学家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植物纤维纸。
雪鸢先前还让初夏特意寻找过,从那上面下功夫,也好让后续的事情更加顺理成章一些。
可初夏找了许久,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能硬着头皮从零开始。
好在初夏本事足够,一切进展十分顺利。
刘恒手中拿着书,并未逐页翻看,只粗粗翻过几页,便已然意识到了手中之物的宝贵。
他轻轻摩挲着书页,感受着指尖触到的细腻文理,心间微微发颤,然而面上还十分稳得住。
“雪鸢,这是何物?”
据他所知,当下可以用作文字载体的,唯有简牍和丝帛。
简牍沉重,携带不便,丝帛昂贵,成本太高,二者各有优劣。
他手上的册子,比之简牍,方便许多,只是不知比起丝帛,这册子造价几何?
雪鸢瞧见刘恒眼中的正色,缓声回道:“这是柳儿让人为我寻来的,听说这书册是用一种名为纸的东西装订而成。”
“纸?”
“是的。”
目前的大汉还没有“纸”的概念,雪鸢也不太了解“纸”字的来源,所以不打算详细解释。
她眨了眨眼睛,“殿下,素雪斋会售卖此物,听柳儿说,都城的素雪斋不日也要开张了呢。”
关于纸的问题还是交给其他人去回答吧。
“素雪斋?”
一个疑惑未解,又添疑惑,刘恒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嗯,听说这纸洁白如雪,店主便将书肆命名为素雪斋。”
“素雪斋,”刘恒摩挲着书页,细细品味了一番店名,唇边不由衔起一抹浅笑,柔声道:“这店名与雪鸢倒是颇有缘分。”同样带了个雪字。
雪鸢以手支颐,点了点头。
“殿下,都城中也有素雪斋呢,你要去看看吗?”
“嗯,”这样好的东西,他定然要亲自见识一番,“雪鸢与我一起?”他出言邀请,视线也移到了雪鸢身上。
“好,我陪殿下一道去。”
......
次日薄姬收到二人出了王宫的消息时,雪鸢和刘恒已经到了素雪斋不远处的酒肆。
“代王,夫人,素雪斋的店主到了。”
宦者声音刚落,一个身形瘦削的俊秀男子走进雅间。
雪鸢抬眸一扫,面前的初夏一袭男装,任谁也看不出她是女儿身,易容之术显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刘恒见了来人,微微有些诧异。
他原以为能做出纸之一物的人定然是有着丰厚见闻的长者,没想到这店主人竟然如此年轻。
“赐坐吧。”
刘恒此次出宫来见素雪斋的店主,并未有隐藏身份的想法。
“喏。”
初夏不卑不亢,就着柳儿备好的席子坐下。
之后二人便开始了交谈,主要是刘恒在问,初夏负责解答他的疑惑。
雪鸢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的谈话内容和她预想的大差不差,待听得久了,便开始百无聊赖起来。
“代王,我想出去走走。”
未到酒肆前雪鸢便已看过了城中的景象,总体说来还算热闹,只是售卖的东西比之她从前见过的太过朴素,种类也少了许多,无论吃的用的,都提不起她太多兴趣。
但比起现在呆呆的坐着,那些无趣的东西好似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刘恒听到雪鸢声音响起,忙止住话头,侧头去看她,温声询问:“可是觉得无聊了?”
雪鸢诚实点头,“嗯。”
刘恒表示理解,对雪鸢微微颔首,眸中带着安抚之意,“好”。此事是他疏忽了。
雪鸢冲他粲然一笑,利落站起身来,显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刘恒看了,不免哑然失笑,而后将视线投向柳儿,吩咐道:“好好跟着夫人,莫让旁人惊扰了她。”
“喏。”
雪鸢出了雅间,并未走远,只就着雅间不远处檐下敞开的窗户抬眸远眺。
望着眼前来往的各色行人,她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脑海中在根据行人的衣着、神情,猜测起他们的身份以及此刻的想法。
渐渐的,竟也得了些趣味。
雅间中的刘恒心中挂念着雪鸢,只挑了一些比较紧要的问题提问。
初夏做了许久的商人,已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于是回答问题时也将自己的回答精简了许多。
在二人的心照不宣下,谈话很快结束。
雅间的门从内打开,刘恒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的青色身影,抬脚走了过去。
初夏随后出了雅间,也瞥见了雪鸢的身影,见刘恒朝她走去,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下了楼。
她与主人随时可以联系,只要主人没有吩咐,她是不会自作主张做多余的事的。
“雪鸢。”
刘恒来到女子身旁,轻声唤了一句,见她盯着下方行人,一副兴致颇高的模样,不禁心生好奇,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雪鸢此刻已渐入佳境,视线不会在任何一人身上过多停留。
刘恒跟着她看,并未看出什么东西,却也没有继续出言打扰,只耐心地陪着她。
雪鸢察觉刘恒到来,抽空回了一句。
“谈完了吗?”
刘恒轻“嗯”了一声,雪鸢便也没有立刻收回全部心神。
直到将眼前经过的一行人依次查观察过后,她才侧头去看刘恒,“我们走吧。”
按先前的行程,他们该去素雪斋了。
素雪斋还未开张,他们此刻去,也是图个清静。
“好。”刘恒柔声应了。
二人相携下了楼,跟着提前下楼的初夏到了素雪斋。
进店后,看着眼前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册,纵使刘恒见多识广,也不由欣喜若狂。
他是个喜好读书的性子,见了这么多书,心底的喜悦怎么也压不住,面上也没忍住带出几分。
“好,好啊!”
刘恒缓缓走过几个架子,不时拿起架子上的书册翻看,不禁连声道好。
他本还担忧纸的造价高昂,可如今看来,比之丝帛,纸好了太多太多。
造纸之事,大有可为!
刘恒心潮澎湃,雪鸢问了初夏话本的所在,抬脚走了过去。
那话本架子上可是初夏应雪鸢要求,从民间搜罗来的各种奇闻异事,志怪传说,以及让人专门为她写来解闷儿的话本。
这些话本,雪鸢没有独享的想法,素雪斋均有售卖。
先前初夏只让人送了几本入宫,后续本打算分批送去,可今儿雪鸢来了,倒是省了麻烦,正好提前挑些带回去。
二人在素雪斋待了许久,回宫时马车上多了几个堆满书册的箩筐。
一筐是雪鸢的,一筐是刘恒的,还有一筐是刘恒照着雪鸢那筐挑给薄姬解闷儿的。
刘恒挑话本时,特意询问了雪鸢的意见。
与雪鸢相处久了,他知道她好似不太喜欢自家母后,怕她心中不畅快,便征求了她的意见。
反正自家母后也没看故事的爱好,若雪鸢不乐意,他就不带了。
雪鸢倒没有不乐意,可有可无地点头应了。
刘恒愿意带就带呗,儿子见了有趣的事物,愿意孝敬母亲,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又没碍着她。
正所谓,想什么来什么。
雪鸢路上想着薄姬,回宫就见到了本尊。
两人刚下马车,远远便见薄姬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