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唉,,”
“唉!”
这已经是白小米今天叹的第无数次气。
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恼火——恼火连长受伤。
跟在连长身边当通讯员一个月了。
打饭擦桌子洗衣服,连长在哪儿他就去哪儿。
下班回宿舍,他不去玩,不去休息,而是一个人翻书练习按摩手法。
想着早一天学会,能在连长训练后替他拉伸。
把伺候他娘的功夫,都用在连长身上了。
小心翼翼,不敢有差池。
才离开他几天,连长就把自己折腾伤了。
全连因为比武大赛成绩优异而兴高采烈。
唯独白小米,神色淡淡。
在他心中,拿第一,完全比不上连长身体这件事。
不过,作为通讯员,他没有资格说什么。
只能沉默着,把换伤仔仔细致细致再细致。
连长回来这一天,除了休息。、
其余时间,就接受天南海北,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各个部队长官的电话。
白小米安安静静地守了一天,沉默了一天。
他觉得不太对,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这种情绪在庆功会时,达到了顶峰。
......
食堂里热闹喧哗,桌子被拼成长条。
八十多名士兵,排成两排。
每个桌子前,摆着一瓶大绿棒子。
林天站在最中间,手里拿了好几封表扬信。
“都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吧?”
“庆功会!”战士齐声笑着说。
“午开表彰会,晚上办庆功会!一人一瓶大绿棒子,特批的。”
“今天主题就一件事,给功臣庆功,吃好喝好!”
说完,他拿起绿棒子,往嘴里一塞,咕嘟咕嘟,一瓶灌了进去。
“呜~”
“喝完喝完!”
周围兵尖叫着,欢呼着,掌声一阵比一阵热烈。
林天情绪一直很高,精力高度充足。
要不是他当连长了,声音最大的一定是他自己。
白小米瞪了下起哄的兵。
可惜杀伤力太小,没人看见!
奇怪的事,全连兵都很高兴,连指导员都吃了好多菜。
更奇怪的事,一个月前和他一起进侦察连的新兵们,各个和班里人打成一团。
“哼哈二将”都自己自己找乐子去了。
“班长,我敬你一杯,今天表彰会上,你的表现,都给我看哭了!”
双梓晨从消毒柜里拿出好个小碗。
一瓶小麦果汁被拆分了好几份。
“啊!班长我,我一定好好锻炼,快速改造,早日回班里。”他端起碗,一口闷下去,
“我干了,你随意!”
王兴浩忍不住笑,抬手与他碰碗。
还得是连长啊。
双梓晨的变化,王兴浩都看在眼里。
自从连长来了之后,除了脾气不好,其他方面大幅度进步。
就冲他今天主动来找他喝酒这件事上。
就说明他已经不一样了。
王兴浩满意的看着他,“好,这杯,我喝了。”
他拍着双梓晨的肩膀,“努力把那个小个子带起来,回来之后,轮流副班长,我就交给你。”
“如果你表现好,那就上报连里,让你当班副。”
“真的!”双梓晨蹭的一下瞪大眼,喜笑颜开。
惊喜啊!
——妈呀,你儿子出息了!
班长的信任,这感觉,酸爽又热血。
就在王兴浩给双梓晨描绘理想蓝图的时候。
墨然悄没声息的从旁边溜了过来。
端起杯子,一把塞给了他。
王兴浩心中一惊,对上墨然单纯的眼睛,嘴角忍不住翘起。
太,小孩心性了。
明摆着的意思就是:你喝了他的,就不能拒绝我的。
就五百毫升的东西,被这俩人弄得跟酒宴似的。
王兴浩爽快一饮而尽。
殊不知,这就是跟连长学的。
像现在。
林天以茶代水,谁来敬一杯,那就喝一口。
不知道的,还真能被他一饮而下后的优秀演技给骗到。
看着连长和底下小战士勾肩搭背的样子。
白小米抿了抿嘴,动了动他很久没有用过的脑子。
出问题了。
他开始想的很简单。
自己的先天条件就在那里摆着了。
体力和别的兵比不了。
所以他想的也不多。
干两年义务兵,拿到退伍费,回老家开个小店。
养活他和他老娘就可以了。
很多兵参军也是抱着这种目的,部队里衣食住行,全都包了。
还有个“参军入伍,全家光荣”的标签。
要是分到条件好的军区,退伍费好大一笔呢。
辛苦几年,换来后半生的安稳。
可是,一个分兵,阴差阳错的,把他分到了侦察连。
那一刻,他心里涌起过强烈的期待。
他觉得,这是命给自己的机会。
侦察兵不同于普通连队,福利和前途都要更好。
丑小鸭也有春天,万一他自己有被挖掘的潜力呢?
于是,他燃起了憧憬。
然而,被一个个排长嫌弃、否定之后,那点可怜的斗志很快又缩回了龟壳里。
他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把所有心思都倾注在林天身上。
这是他的价值,若是没有这些忙碌,他反而会觉得不安。
这半个多月跟着老兵加练,跟着他们特训。
这是连长的命令,是他的顶头上司布置的任务。
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得去做。
可是,连长太优秀了。
带出来的兵,是可以在大会堂,接受全旅官兵检阅的兵。
他所在的连队,是拿二等功三等功拿到手软的优秀连队。
而他呢?
就算五公里他从跑不下来,到跑进半小时,再到现在跑进二十五分钟。
他依然是垫底的。
双梓晨和墨然,是一班的兵,他们出来之后,稍加改造,是所有班都要的份子。
白小米没有退路。
他只能靠自己。
想到这里,白小米脑中“轰”地闪过一股狠劲。
他,也想站在连长身边。
第二天清晨。
四点半。
林天照常起床。受了伤,他不跑,就快走,照旧锻炼身体。
往常,这个时候白小米还能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
可今天,却出现在自己身后。
逼近零度的寒风里,穿着单薄的作训服。
背囊鼓鼓囊囊,隔着一米,林天都能嗅到里面那股潮湿的土腥味。
背囊满的都比他要大了。
林天挑眉,心中微微一动。
石头。河里的石头。
白小米双手死死攥住背带,勒得手掌生疼。
平日里他一口一个“连长”,喊得又脆又响,此刻却扭过头去,不敢直视。
连长会问他吗?会问什么呢?我该怎么说?他...会笑我吗?
林天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
淡声开口:“绕连队一圈,十公里,双梓晨的最好成绩,是五十分钟。”
“准备好了,就出发!”
话音刚落,白小米就像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林天握着计时器,目光追随那抹背影。
狠狠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他就说嘛。
哪儿有不上进的兵,还是方法不对!
*
从这天开始,林天每天加练的路上,有了伴儿。
白小米背着沉重的负重,咬紧牙关紧跟在后。
他也不再刻意的给白小米加任务了。
想练什么,得自己想办法。
侦察、伪装、枪械……侦察兵必备的科目。
他练不上是一回事,林天要考他。
为了争取机会,白小米硬着头皮去找各班班长,请教、央求,甚至“赖”在训练场不肯走。
每天把办公室弄得井井有条不说,还要自己给自己定计划。
他不懂科学的方法,他只知道拼命。
部队里不怕懒,不怕馋,最怕无欲无求,没有上进心。
邓柏端着茶壶,看着下面白小米做腹部绕杆,一圈又一圈。
“小身体里蕴藏巨大的能量,照这个奔头下去,‘三多’式兵王保不准呢。
新兵连他有这奔头,就算成绩不好,新兵连连长都会给他要走。”
说到这,邓柏斜了林天一眼,“我就好奇了,你怎么那么有信心他不会撂挑子走了?”
林天自信开口:“和我待在一起,不可能没变化的!”
邓柏翻了个白眼,“呸,我看你是想着办法夸自己。”
“诶?”林天故作惊讶,椅子往后一滑,肩膀凑过去,“话可不能这么说。”
“前段时间旅里考核,你的成绩比去年都进步了六个名次。”
“要不是你老了,真想让你跟我们一起。”
“双梓晨墨然学成归去,一个当代理班副,一个当上机枪手了。”
“这说明了什么,近朱者赤啊!”
“而且,你往好了想,人家比你多几个星的都要训练,不要害臊嘛。”
部队有个传统。
过几个月,旅长、参谋长之类的领导,会悄悄下到基层,跟着训练一天。
有时候,连长领过来一个你不认识的中年大叔,没有肩章,没有军衔的。
千万别冒着劲儿的训,可能那就是一把手。
邓柏说:“话又说回来,咱们连的平均成绩,比之上个季度,居然没下降多少。”
天气永远是绕不过去的,夏天和冬天的成绩是有差异的。
他们是平原,到了冬天,气温对他们影响很大。
冷风呼呼刮,户外项目直接缩水好几个。
林天面不改色:“‘鲶鱼效应’,后面有人追,每天像是刷进度条似的,不断缩小差距,不自觉的心慌。”
“不过不用担心天气,驻训的地方下来了。”
“咱们要去看海景,吃大餐咯~”
他说着,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驻训,无论军种,武警还是解放军,每年固定环节。
目的在于脱离熟悉的环境,进入孑然不同的地方,一切从零开始。
就是让他们有危机意识的,所以地点,往往就选在悄无人烟的地方。
吃喝拉撒睡,运气好了有前人留下的一亩三分地。
运气不好的,从搭帐篷开始。
有些地方,土松得连帐篷都打不牢。
邓柏问:“什么时候出发,要不要做个准备?”
“不用。”林天咬着腮帮子,语气里透着兴奋,“紧急集合哨一吹,好久没试试他们了。”
“表现好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让他们吃大餐!”
邓柏闷哼一声,没说什么了。
林天成长速度极快。
刚来的时候,叫他前面要加“新”字。
现在提起侦察连的连长,就是林天。
自从伤好之后,就一直忙活驻训的事情。
像长大后头次离开家的孩子一样,倔强的自己要大包大揽。
往常邓柏会召开会议研究,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惊喜”总在路上。
......
营长办公室
“打了胜仗,还丧眉耷脸的不高兴,你,年纪还没到四十吧?”
教导员坐在面前,调侃的打量着钱乐成:“早更啦?这点儿我妈有经验,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医生?”
“滚滚滚!”钱乐成烦躁地一拍桌子。
他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走了几圈,最后停到教导员面前。
深吸了两口气,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只剩一声长叹。
“啪”地推开窗户,窗外的冷空气透入屋里,带来一阵清凉。
“连边防团都给我打电话了,就是林天以前新兵的边防团。”
“你说!”钱乐成气的指着窗外,手指头都颤抖,“他娘的跨军区来找我!”
“什么意思!”
“挑衅我!”
“还说什么,本来就留不住,强行拥有一阵子,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说什么让咱们识趣点儿,只要到他们边防,升格儿!”
“我呸!”
教导员忙递水过去。
现在侦察连撤编的事儿已经拿到明面上说了。
他们营不可能做这个特殊。
保不住了。
而林天的意思更狠:走,也要带着全连走。
战斗力如此强的连队,凝聚力也上来了,要开始大展宏图了。
研判说不适合在合成营里了。
所有的侦察连都会打散并入专业化的合成营。
赤裸裸的噩耗。
理智上知道这个决定是早就该来的。
感情上接受不了啊!
他们越优秀,就越在他们合成营心里拉刀子。
凌迟也不外乎如此了!
所以,营教导员是完全能体会钱乐成的复杂心思的。
他劝道:“往好了想,那林天是懂得感恩的孩子。”
“现在边防团那个周团长,能如此念念不忘,就是因为他们那儿有特战营。”
“林天有特战经历,档案没有写,像你我都能看出来。”
“他这么在乎,是因为要过去,对他们营有很大的空间。”
“可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钱乐成急得直跺脚:“快说啊!”
教导员这才稳稳补上一句:“可你没看出来吗?林天对这个连付出的感情太深,他们之间早就绑在一块儿了。”
“要他丢下弟兄们去边防?就算那边有他的老连长,也不可能!”
“哦~”钱乐成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对啊!一个连,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带走!”
他猛地一拍手,越说越痛快:“到时候我向旅里打报告,都在一个旅里,还是我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