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提到小雯时,陈建安的身体突然微微一僵,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我对视,就连接过水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她……她公司有急事,必须她去处理……刚走……”
这个借口是如此的牵强,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在父亲生死未卜的抢救室外,究竟有什么公司的急事能比这更为重要呢?
我和静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
静姐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昨天她就不太对劲,吐得厉害,脸色也很差。”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头一紧,难道小雯的身体真的出了大问题?还是说她和安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陈建安的后背,安慰道:“别想太多,现在我们要全力相信医生。陈叔一生行善积德,是个大好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够挺过这一关的。”
陈建安像触电一样,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关节都泛出了白色。
他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得吓人,仿佛能喷出火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困惑和恐惧,仿佛整个人都被一种巨大的不安所笼罩:“阳子……你跟我说实话……我爸这病……真的……真的没什么别的说道吗?就是……就是普通的病?”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焦虑。
我赶紧反手握住他那冰凉而颤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温暖和安慰。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和坚定,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安子,我刚才在来的路上也已经尽力去感知了。陈叔身上,没有任何脏东西作祟的痕迹。这就是病,实实在在的病。医院是最能救他的地方。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必须给他一个明确而肯定的答案,不能让他陷入无端的猜疑和恐惧之中。
那种状态只会让他更快地崩溃,而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陈建安的目光像两把利剑一样,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我的瞳孔,看到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他在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或者……谎言。
看了半晌,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眼中的疯狂和疑惑逐渐被一种认命般的绝望所取代。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仿佛那只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重新瘫软在病床上。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喃喃自语道:“对……对……就是病……就是病……”
那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又似乎包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奈。
尽管他的话语如此微弱,他攥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却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一般。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从抢救室内隐约传出,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抢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主治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摘下口罩,露出那张布满倦容的脸,眼神异常沉重。
我们三人几乎同时像被弹簧弹起一样,猛地冲了过去。
陈建安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劈了叉,带着明显的哭腔:“医生!我爸怎么样?”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让人不禁为之心疼。
医生看着我们,沉默了片刻,然后沉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抢回来了,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们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病人的心脏功能已经非常衰弱,这次骤停对大脑和其他器官也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医生语气凝重,“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承受原定的搭桥手术了。风险太高,几乎是百分之百下不了手术台。”
陈建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要不是我扶着,几乎要栽倒。
“那…那怎么办?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爸…”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医生叹了口气:“目前只能采取保守治疗,用药物尽量维持,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病人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也许几天,也许…更短。趁着现在人还有点意识,有什么话…抓紧时间吧。”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砸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保守治疗…等时间…
这几乎是宣判了死刑缓期执行。
陈建安彻底崩溃了,靠在墙上,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这个一向坚毅的汉子,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心里堵得难受,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以前上高中那会,我经常在陈建安家吃饭,陈叔那张总是带着和蔼笑容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医生安排了一下后续事宜,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出来说病人暂时稳定了,可以进去一个人探视,时间不能长。
陈建安胡乱地擦了把脸,深吸几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然后踉跄着跟着护士走进了IcU。
我和静姐守在门外,心情沉重无比。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陈叔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只有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陈建安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哭声。
这一幕,看得人鼻尖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