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康叔,你不是看到了嘛。
那个祝老板是我们大学奖学金的捐献人,她想在特区发展,我就做做实习给她打工。”
刘康:“哦?你们聊得怎么样。”
俞泽扒了口饭,油香在嘴里散开,“做服装厂子,一步一个脚印。”
俞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刘康点点头,“你看得挺远,这两年外省过来拿货的很少,以后会变多。”
“嗯,我今天在人民桥转了两圈,有梅州和汕头的老远坐车过来拿货,说鹏城的样式才够时髦。”
俞泽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画的简易地图,“您看,人民桥往南是罗湖口岸,往北通广州,西边就是汽车站。
这里会成为整个华南地区的服装集散地,用不了五年,摊位就得靠抢。”
刘康眯起眼,作为看着鹏城从渔村变成特区的干部,他比谁都清楚这片土地的潜力。
但俞泽描述的景象还是让他有一些不敢细想。
在计划经济的框架里待了半辈子,“集散地”、“抢摊位”这些词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你这想法很大胆。”刘康叹了口气,“但政策上……”
“政策会跟上的。”俞泽语气笃定,“上个月中央文件里说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就是信号。
祝如意的厂要是能带动一批小贩赚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您放心,祝如意是祝如意,我是我。
她来特区做生意,不该做的该做的我都会提醒她。”
俞泽相信,刘康已经打听过祝如意家背景了。
这种豪门涉及走私在港城不属于秘密。
“嗯,你倒是机灵。
除了她,鸿氏还来了人,江威,你知道吧?”
刘康不知豪门内情,觉着祝如意有阳奉阴违的嫌疑。
在鹏城遍地开花,不全是正经生意。
俞泽:“我知道,江威和祝如意不是一伙的。
要是杀人不犯法,江威早就被祝如意的手下砍成麻花条了……
江威是三房太太的亲弟弟。
祝鸿把他塞进鹏城,明着是帮衬内弟,实则是让他跟祝如意打擂台。”
俞泽心里腹诽,江威在鹏城肯定没干好事,所以刘康才试探提起。
想看看他知不知情。
“这我知道了。”
吃完饭,招待所的电话响了,是找刘康的。
刘康聊完挂断电话,严肃地对俞泽道,“海关刚扣了批布料,说是祝如意厂里的货,夹层里藏着五十条万宝路。”
俞泽心里一沉:“是江威的手笔。
他知道您刚上任要立威,故意把货挂祝如意的名头,既栽赃她,又逼您动手查。
查了,就得罪祝家。
不查,您这书记的威信就立不住。”
刘康低笑,“好算计。
你说,要是让祝如意亲自去海关认货呢?”
俞泽思索几秒,“我看这成。
祝如意最在乎在祝鸿面前的名声,肯定会当场拆穿江威的把戏。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江威……”
“不止。
最近几个月跟江威有过接触的干部,其中五个是财政科。
他敢这么折腾,少不了有人帮着做账。
你明天去趟祝如意的厂,让她准备好正品布料的报关单,下午三点跟我去海关。”
下午三点,海关仓库里。
江威正跟海关关长谈笑风生。
看见刘康带着祝如意进来,立刻迎上去,“刘书记来得正好,我这刚帮祝小姐领回被扣的货,您看这事是不是……”
祝如意没等他说完,已经走到布料堆前,抓起一匹灯芯绒扯开,“这不是我厂的料子。
我们的布边都有水洗标,上面有制衣的编号。”
祝如意又指着夹层里露出的香烟,“而且我厂从不用这种粗麻布做衬里,这是典型的香港走私货包装!”
江威的脸色微变,“报关单上明明写着你的名字,如意啊,这事好好和书记说说,下次不再犯了不就成了?”
江威这话看似劝和,实则把下次不再犯的帽子往祝如意头上扣。
他眼神扫过海关关长,对方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祝小姐,报关单是正规手续,白纸黑字盖着章,总不能说不认就不认吧?”
祝如意勾唇轻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
“关长不妨看看这个。
这是我厂近三个月的布料采购记录,每批货的水洗标编号都有存档。
都对应着进货日期和供应商。
你扣的这批货,编号是‘Zw’,但我厂从未用过这个编码规则。
我们的编号都是‘RY’开头。”
取的是她名字缩写。
江威猛地拿起衣服查看,心里暗叫不好。
这祝如意真是有毛病,好好的布料也要设编号?
这要是让祝鸿知道他陷害他女儿,可就不好搞了。
江威的手指在布料上捻了捻,忽然松开手笑起来,拍了拍祝如意的肩膀:“原来是编号的问题,倒是我太紧张了。
毕竟都是祝家的生意,出点岔子我也担待不起。”
祝如意侧身避开他的手,将文件往刘康面前推了推:“刘书记还是按规矩办吧。
虽然是误会,但走私货总得有个去处,别坏了特区的规矩。”
“规矩自然要讲。”刘康拿起报关单,“但得先查清这名字是怎么回事。关长,这份单据是谁经手的?”
关长的喉结滚了滚:“是……是底下的办事员签的,我当时只看了盖没盖章。”
“把人叫来。”刘康的声音没起伏,关长却腿一软,连忙让人去叫办事员。
江威趁机打圆场:“估计是办事员看错了名字。
刘书记,都是小事,批评教育几句就行,别耽误了祝小姐的生产。”
祝如意没接话,只是翻开采购记录.
“我这三个月进的布料都是从港城鸿氏总厂调的,每批都有船运提单,上面的封条编号和水洗标能对上。
不信的话,现在就能发电报去港城核对。”
这话堵得江威哑口无言。
真要核对,自己伪造单据的事立刻就会露馅。
办事员被带来时脸色惨白,看见江威就哆嗦:“江……江老板让我这么填的,他说……他说祝小姐那边打好招呼了……”
“你胡说什么!”江威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压下去,“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刘书记别往心里去。
这样,这批货我认了,就当是我帮朋友带的,罚款我来交,总行了吧?”
“罚款?”刘康抬眼,“江先生怕不是不知道,走私香烟五十条,够得上刑责了。”
江威的脸有些铁青,“刘书记给个面子!”
祝如意忽然道,“刘书记,既然是误会,不如罚重点让他长记性。
爹地那边要是问起,就说是我让您从严处理的,免得外人说祝家护短。”
江威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只能点头。
“……我认罚。罚款多少,我现在就让人去取。”
刘康:“罚款由海关按规定算,另外……”
刘康看向纪委同志,“财政科那几个人,先停职接受调查,账目全调出来核对。”
江威的心沉到了底。
停职调查意味着账目里的猫腻藏不住,财政科的人要是咬出他,麻烦就不止走私这么简单了。
祝如意适时起身:“刘书记,我厂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江先生这边,就辛苦您多费心了。”
俞泽走在一旁,“怎么又心软了?”
祝如意俏丽的脸翻了个白眼,“谁心软了!
撕破脸有什么用,我爹地要的是能在大陆立住脚的人,不是只会吵架的。
江威这次栽了,祝鸿那边自然会重新掂量。”
江威的服装走私渠道,这回算是全栽了。
她一早就知江威想陷害她,这样将计就计的结果正中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