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丘陵后面的景象,让我瞬间呼吸猛地一滞。
只见在丘陵的后面,地势较低的一处地方,藏着一个面积非常大的窑厂。
在这片荒废的窑区,坐落着大大小小的窑厂也并不足为奇,不过这个窑厂形状非常特别,层层叠叠的窑砖垒砌的窑洞犹如一条盘踞的巨龙,整个窑身长约百米,砖缝间渗出暗红色的窑汗,在月光的映照下就像是干涸的血迹,窑头低矮,窑尾逐渐收窄,烟囱高耸如龙角,此时仍旧还在冒着屡屡青烟。
这个老龙窑如今居然还在运作!
在窑厂的四周散落着破败的工棚,歪斜的木柱上挂着煤油灯,光火摇曳,映照着窑厂内的几个人影晃动。
见此,我赶紧伏低身子,又瞪大眼睛重新仔细去看窑厂的情形。
几个赤膊的汉子正在往投柴孔里塞木材,他们的皮肤被窑火烤的通红,脊背上布满像是鞭子抽打的新伤旧痕。
旁边的草棚下,看上去是一个小型制作工坊,十三四个人拉坯、塑形、画胚,正在进行流水线工作。
其中最让我特别注意的是,在草棚的一个角落,有个戴着老花镜的瘦高个老头正在调釉水,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红色的颜料,在煤油灯的映照下,颜料的色彩红的瘆人,让我不禁联想起了来的路上,黄包车夫跟我说的‘以血为釉’的血釉瓷,还有之前听到的小孩儿的啼哭声。
越往这方面想,我看着那盆鲜红的颜料越发感觉毛骨悚然,汗毛到处。
除此之外,在窑厂的每个角落,还随处可见监工的身影,他们全部都是身材魁梧的汉子,穿着统一黑色的衣裳,有的手里拿着电棍、皮鞭,时不时的冲着窑工扬鞭舞棍的厉声喝骂,活脱脱的就像是阴曹地府的小鬼儿形象。
我瞬间就看出来了,这老龙窑居然是个黑窑!
在90年代的景德镇,黑窑主要就是为了偷税漏税,雇佣童工,白天歇火,夜间烧窑,有些特别黑心的窑厂直接就是通过暴力拘禁的方式使用免费的劳动力。
这个老龙窑距离棚户区较远,地处偏僻,至于黄包车夫口中的民间坊传的灵异事件,我猜八九不离十是这个黑窑厂传出去,为了故弄玄虚吓唬人的。
但‘以血为釉,以骨为泥’烧制血釉瓷,这个真实性可就不太好说了。
没过一会儿,窑厂里又出现了一个光头男人,穿着黑色的背心,后背的纹身一直纹到脑门儿上,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身后紧随着两个保镖。
我特别注意到,光头男腰上挂着一串钥匙链,钥匙链的旁边还有一个非常显眼醒目的腰牌,在煤油灯的映照下泛着银光。
那是青蚨会代表身份的腰牌。
这下我就全明白了,青蚨会这个拥有几百年历史底蕴的老派盗墓组织,居然还干起了副业,在这里烧黑窑!
当时我还在心里想:“烧黑窑能有盗墓来钱快?”
实际上烧黑窑还真就是一个暴利的行业,不需要缴税和人工成本,烧制技术好点儿的,直接大批量卖到广东福建一些沿海城市,来钱速度真的堪比印钞机!
那光头男出现在窑厂,先是奔着草棚的角落过去,跟戴眼镜的老头俩人研究着面前一盆调制好的鲜红釉水,由于距离太远,尽管是顺风,他们说的话也一句话都没听到。
过了几分钟,俩人又一起来到窑门前,刚好这个时候开窑。
几个窑工慢慢的打开窑门,进去不一会儿,就从窑里拉出来了一架烧制好的瓷器。
我匍匐在丘陵上,聚精会神的瞪大眼睛隔着很远的距离看过去。
只见那从窑里拉出来的各种瓷器全部都是红釉,釉色鲜红妖异如血淋在上面,还有一些特殊的器型离远了看,就像是被刚从身体里剖出来的器官摆在架子上。
“莫不成这就是传闻中,以血为釉,以骨为泥烧制的血釉瓷?”
我内心惊愕到,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
青蚨会掌握了明代血釉瓷烧制的邪方,那这真的就太丧尽天良了!
这一晚上烧制的血釉瓷,得需要多少血和多少骨来调釉制胎?想想都细思极恐!
不过在光头男和眼镜老头看到新出窑的这一批瓷器,却都纷纷摇了摇头,看上去对这批瓷器的烧制效果并不满意。
由此来看,他们并没有掌握烧制血釉瓷的邪方,目前还只是在试验阶段。
接着我又回过神,想到了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找二叔和金小眼儿的。
三闾庙老龙窑是青蚨会研烧血釉瓷的老巢,这个地方要是被暴露,遭到公安查处,那百分百都是吃枪子儿,甚至连审都不用审,直接就地枪毙!
所以青蚨会把上香赎人的地方选在这儿,显然就是做好了有来无回的打算。
一想到这儿,我再看着那批刚烧制好的‘血釉瓷’,心里就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赶紧又瞪大眼睛试图在那些被迫劳动的窑工里寻找二叔和金小眼儿的身影。
我现在能看到的整个窑厂大概有十七八个窑工,还有差不多数量的监工,总共估摸着三十多个人。
窑工里并没有看到二叔和金小眼儿的身影,那些监工对于整个窑厂监视的也十分严密。
我越看着那些监工,心里就越总感觉不太对劲儿。
感觉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被我看到的有点过于轻松了。
按理说,这么一个手段令人发指的黑心窑厂,里面单单是监工都有十七八个,防范这么严密,警惕性这么高,那外面肯定也有放哨的才对!
一想到这儿,我又回忆起了从棚户区过来时,那些盯在我身上的异样目光,骤然感觉此时此刻就有眼睛盯在我身上似的,脊背一凉,想着再去找一个更隐蔽的藏身地方。
然而也就是我刚想起身,突然背后冲出来一个人影,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一把从后面掐住了我的脖颈,把我的脸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束手电筒的光直直的照在我的脸上,刺的我眼睛睁不开,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男人戏谑的破骂:“你个瘟伤仔,夜嘎嘎跑这里来,做什哩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