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说到隋炀帝眺望夜景。
夜风微凉,河面上波光点点,映着两岸的杨柳。
忽然,一阵悲凉的歌声随风飘来,字字如针,直戳人心。
“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
歌声凄切,仿佛含着无数血泪。
炀帝眉头一皱,心中顿生不悦。
他侧耳细听,脸色越发阴沉。
“这歌声从何而来?”
他冷冷问道。
“回陛下,像是岸边民夫所唱。”
左右太监低眉顺目,不敢多言。
炀帝一拍栏杆,怒道:“大胆!竟敢唱这等反叛之词?
去,把唱歌的人抓来!”
侍卫们慌忙应命,冲入黑暗之中。
可夜色茫茫,歌声早已消散,哪还寻得到人?
半个时辰后,侍卫们回来复命,个个垂头丧气。
“陛下,四处搜遍了,未见歌者踪迹……”
炀帝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如水。
“难道朕听错了?”
太监连忙道:“陛下圣明,绝不有误。
只是……或许是风声,又或是……鬼魅作祟?”
“胡说!”
炀帝厉声打断,“天子脚下,哪来什么鬼魅?”
他沉默片刻,心中却隐隐不安。
他并非不知民间疾苦,只是不愿多想。
如今这歌声,像是一把刀,撕开了他精心装饰的太平假象。
可他是皇帝,怎能被一首歌吓住?
“罢了!”
他一甩袖子,“既无踪迹,也不必再查。
传旨,继续起行!”
左右不敢多言,只得照办。
龙舟缓缓驶离岸边,夜色中的隋堤,依旧沉默。
第二天,秋老虎忽然发威。
本该秋高气爽的时节,倒比三伏天还要闷热。
龙舟虽宽敞,仍蒸得人透不过气。
岸边纤夫们弓着背,汗珠子砸在滚烫的沙地上滋滋作响。
炀帝倚着雕栏眺望,忽然叹道:“这些百姓着实辛苦。”
随侍的虞世基眼珠一转,躬身道:“陛下圣明。
微臣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若在汴渠两岸广植柳树,既能遮阳庇荫,又可巩固堤岸。”
他捻着胡须补充:“不如悬赏征集,百姓献柳一株,赏细绢一匹。”
“妙极!”
炀帝击节称赞。
圣旨刚贴出告示,四里八乡就炸开了锅。
男女老少扛着柳树往河岸涌,连七八岁的孩童都拖着柳枝来凑热闹。
“王大哥,你家院后那棵老柳树呢?”
满脸汗水的李二扛着柳树嚷嚷。
“早砍来领赏啦!”
王老汉拍着腰间新得的绢布,“够给闺女置办嫁妆了!”
炀帝一时兴起,竟亲自下船栽柳。
文武百官见状,纷纷挽起袖子跟着种。围观百姓看得直咂舌:
“哟,皇上老倌儿也会刨土?”
“瞧那培土的架势,倒像个老把式!”
几个总角小儿拍手唱起来:“栽柳树,换细绢,皇上种完我们种!”
炀帝听得开怀,当即吩咐:“每人再加赏十个铜板!”
柳林渐成规模,炀帝兴致愈高。
忽见一株柳树亭亭如华盖,他朗声道:“取朕的金牌来!”
挥毫写就“杨”字,亲手系于树梢。
“自今日始,此柳便随朕姓杨!”
山呼万岁声中,老庄稼汉扯着儿子嘀咕:“记着喽,往后柳树都得叫‘杨柳’。”
少年数着铜钱直点头:“开春就在田埂上种它两排!”
新栽的柳条在热风里轻颤,竟将骄阳晒成满地碎金。
汴水两岸渐渐泛起绿雾,连蝉鸣都透着几分清凉。
“杨柳依依”这个词大家都听过,但你知道吗?
其实“杨”和“柳”原本是两种不同的树。
关于它们是怎么被混为一谈的,有个有趣的传说。
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时,命人在两岸种满了柳树。
说来也神奇,原本炎热的工地,自从种了柳树后,竟变得清凉起来。
垂柳青青,绵延千里,从大梁城一直延伸到南方,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碧绿的丝带飘在大地上。
这天,负责工程的王世充讨好地问:“陛下,这些柳树您还满意吗?”
炀帝摸着胡子笑道:“爱卿办事,朕当然放心。
不过光是景色好看还不够。”
王世充最会揣摩圣意,没过几天就从江南找来五百名美貌少女。
要说这王世充,别的本事没有,讨好皇帝最在行。
他知道炀帝最喜欢两样:排场和美女。
这些少女被安排在岸边拉纤绳,每十个少女中间还夹杂着十只雪白的羊羔。
“陛下,这样安排可有趣?”
王世充谄媚地问。
炀帝靠在龙舟栏杆上,懒懒地说:“还算新鲜。”
只见岸边彩袖飘飘,罗裙飞扬,顿时让运河两岸都生动起来。
微风拂过,连柳枝都跟着轻轻摇摆,好像在配合这场表演。
就在炀帝欣赏美景时,他突然眼睛一亮——就像在满园牡丹中发现了一株幽兰。
队伍中有个少女,虽然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粗布衣服,却掩不住那股灵秀的气质。
“那是谁家的姑娘?”
炀帝指着问道。
随行的太监连忙回答:“奴才这就去打听。”
只见那姑娘低眉顺眼地拉着纤绳,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真像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杨广看直了眼,脱口而出:“这样的美人儿,怎么能干粗活!”
这一嗓子喊得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打了个哆嗦。
只见皇帝两眼发直,直勾勾盯着纤绳旁那个拉船的女子。
那姑娘纤腰素手,眉目如画,阳光一照更显得娇艳动人。
“快!
给朕叫过来!”
杨广袖子一挥。
姑娘被带上龙舟,盈盈下拜。
抬起头时,杨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个绝代佳人!
杏眼水灵,唇红齿白,最妙的是那对弯弯柳叶眉,说不尽的风流韵味。
“你是哪里人?
叫什么名字?”
杨广笑眯眯地问,声音都软了几分。
“回陛下,奴婢是姑苏人氏,姓吴名绛仙。”
声音清脆悦耳,像黄莺出谷。
“好一个绛仙!”
杨广拍手大笑,“这样的可人儿,怎么能干粗活?
从今儿起就在朕身边伺候吧。”
当即下旨另派宫女顶了绛仙的差事。
当晚,杨广就急不可耐地把绛仙召进寝宫。
这一夜,龙舟上春色无边,自不必细说。
可怜又一个好姑娘,就这样掉进了深宫的旋涡。
自从得了宠幸,绛仙整天珠光宝气,越发娇艳动人。
她本就天生丽质,又特别会打扮。
尤其是那两道眉毛,画得精致绝伦。
就算是当年的卓文君见了,怕也要自愧不如。
这天杨广在船头赏景,绛仙在一旁研墨。
“爱妃,给朕唱个曲儿。”
杨广醉醺醺地说。
绛仙抿嘴一笑,轻启朱唇,唱了支江南小调。
歌声婉转动人,杨广听得如痴如醉。
“妙!
妙啊!”
杨广拍案叫绝,“想不到爱妃还有这般才艺。”
绛仙低头浅笑:“陛下过奖了。
奴婢不过略懂音律,哪当得起陛下这般夸奖。”
杨广越看越爱,只觉得眼前人就是洛神下凡。
从此更是形影不离,日日缠绵。
这龙舟之上,朝朝暮暮,说不尽的恩爱,道不完的甜蜜。
两人如胶似漆,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寂寞。
当船队路过雍丘,渐渐到了宁陵的地界。
突然,龙舟猛地停了一下,船身晃荡起来。
隋炀帝正靠着栏杆欣赏风景呢,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
这时候,虎贲郎将鲜于俱急急忙忙地跑进船舱,“扑通”一声跪下,赶忙禀报:“陛下,前面水流太急啦,龙舟吃水又深,卡在那儿动不了啦。”
隋炀帝皱起了眉头,嘟囔着说:“我这都第二次下江都了,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咋今天就搁浅了呢?”
说完,他扭头对内侍说:“去,把宇文述他们给我叫来。”
没过一会儿,宇文述他们就一路小跑着进了御舟。
隋炀帝指着窗外那浑浊的河水,问道:“各位爱卿,你们瞧瞧,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宇文述摸着胡子,慢悠悠地说:“陛下,我记得占天监耿纯臣之前上报过,说睢阳那一带王气环绕。
如今咱们到了这儿,河水变浅,莫不是地脉发生变动了?”
隋炀帝一听,“啪”地一拍桌子,大声说:“笑话!
地脉就算再神奇,难道还能一天一个样儿?”
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又问:“这段河道是谁负责监督建造的?”
侍从赶紧翻开文书册子,回答道:“回陛下,宁陵到雎阳这段河道,是总管麻叔谋负责监工的。”
隋炀帝冷笑一声,说:“嘿,还真巧了。
他今天不是跟着船队一起嘛,传他来!”
侍卫扯着嗓子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麻叔谋就气喘吁吁地跑到船头,“扑通”一声跪下,说:“臣在。”
炀帝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当即就把麻叔谋叫过来盘问。
麻叔谋赶紧上前,低着头说:“陛下,臣之前监工凿河的时候,测量得可准了,根本没什么深浅的问题。
今日这河道忽然淤浅,臣也实在是不知道啥原因啊。”
炀帝皱着眉头,怒道:“想来是开河的那些工役,偷工偷懒,没把河挖好,才弄成现在这样。
船都搁浅了,这可咋整?”
麻叔谋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忙道:“陛下,容臣再去开挖,就当是将功赎罪了。”
炀帝摆摆手,说道:“要是就一处搁浅,那还好办。
就怕前面还有浅的地方,得先去探探才行。”
这时候,护缆使鲜于俱站出来,苦着脸说:“陛下,臣看那水势湍急,人根本下不去,篙也够不到底,咋能探试明白啊?”
众人正发愁呢,翰林学士虞世基眼睛一亮,站出来说:“这事儿不难。咱做个铁脚木鹅,一丈二尺长,从上游放下去。要是木鹅被拦住了,那地方就是浅处。”
炀帝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马上就下令让右翊卫将军刘岑去制造木鹅,然后去查验河道的深浅。
刘岑领了命令,不敢耽搁,赶紧去安排制造木鹅。
他找了最好的工匠,日夜赶工,很快就把木鹅造好了。
接着,他带着人把木鹅放到了上游,自己则在岸边紧紧盯着。
木鹅顺着水流往下漂,有时候被拦住,他们就赶紧标记下来。
一路上,刘岑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认真地查验着每一处河道。
过了好些日子,刘岑完成了任务,急匆匆地回来向炀帝禀报。
他气喘吁吁地说:“陛下,从雍邱到灌口,经过仔细查验,共有一百二十九处淤浅。”
炀帝一听情况,脸都气红了,怒冲冲地吼道:“这分明就是之前那些工役,干活不尽心开掘,才误了国家大事!
要是不从严处死他们,怎么能震慑天下人?”
说完,他马上命令刘岑去淤浅的地方,查清楚那些役夫的姓名,然后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刘岑领命,很快就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士兵来报告,在一百二十九处地方,一共抓到了五万多役夫。
炀帝冷酷地一挥手,下令把这些人倒埋在岸下,还恶狠狠地说:“让他们活着做开河夫,死了做抱沙鬼!”
这场景,真是让人看得心里直冒凉气,简直令人发指。
麻叔谋在一旁看着,那么多丁夫被坑杀,他心里也不禁打起了寒颤。
这事儿太残忍了,他越想越害怕。
可活儿还得干啊,不然炀帝那边也不好交代。
麻叔谋咬了咬牙,决定连夜行动。
他赶紧催促士兵和百姓们,说道:“大家加把劲,赶紧把淤道掘通!”
那些兵民们虽然心里害怕又难过,但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干起来。
他们有的拿着铲子,有的扛着锄头,在黑暗中拼命地挖掘着。
泥土飞扬,号子声不断。
经过一夜的努力,淤道终于被掘通了。
麻叔谋松了口气,赶紧安排龙舟逐段过去。
炀帝得到了吴绛仙,那日子过得可真是逍遥。
每天就知道寻欢作乐,也不怎么催促开河的事儿了。
这船啊,有时候一天走三十里,有时候走二十里,有时候就走十里,他也不怎么在意。
这么一来,麻叔谋就有了时间,一点一点地把河道疏通,最后竟然到了雎阳。
这天,炀帝突然想起宇文述跟他说过的话,雎阳有王气,得把龙脉掘断,才能免去后患。
他立马把麻叔谋召进了宫里,板着脸问道:“雎阳那地方,你挖掉多少坊市了?”
麻叔谋赔着笑脸说:“陛下,雎阳这地方有灵气,可不好随便触犯,所以臣没敢动手开掘。”
炀帝一听,火“腾”地就上来了,大声说道:“朕可是天子,天下的神灵都得听朕的,有什么不好触犯的?
你分明是有别的心思!”
麻叔谋被说得哑口无言,眼珠子一转,赶紧找借口说:“陛下一向爱民如子,臣看那坊市密密麻麻的,就想着能停手就停手。
而且改道开河的话,离这儿也不远,何必非要经过雎阳呢?”
炀帝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于是就命刘岑去查探一下河道,看看改道到底远不远。
刘岑和麻叔谋那可是死对头。
他一查,发现改道要多绕二十里左右,马上就如实报告给了炀帝。
炀帝一听,这还了得,当场就把麻叔谋给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
唉,这麻叔谋也是倒霉,本想耍个小聪明,没想到碰到了刘岑这个克星。
这事儿到这儿可还没完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