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防毒面具滤毒罐早已失效，牙龈正渗出淡银色的液体。
“撑住。”陆沉舟反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落在被固定在担架上的老太监。
直升机穿透云层时，南极的冰原在下方缩成块破碎的镜子，青铜茧的废墟像枚被丢弃的丹炉，终于被风雪彻底掩埋。
三天后，瑶光大厦的地下三层，一间特制的囚室正进行最后的调试。
铅玻璃墙壁厚达30厘米，能隔绝99%的汞辐射，通风系统每10秒置换一次空气，出风口连接着三重活性炭过滤装置。
老太监被固定在特制的金属椅上，四肢铐着嵌有传感器的镣铐，静脉输液管里的镇静剂正以恒定速率注入，让他保持半昏迷状态——这是关瑶的命令，活着比死了有用。
陆沉舟站在观察室里，看着穿防化服的医护人员检查老太监的生命体征。
对方的皮肤已恢复成正常的枯槁模样，但掀开衣领，北斗七星的纹身仍在隐隐发光，像某种活物的鳞片。
“他的汞化细胞还在活跃。”
叶凛的声音带着口罩的闷响，她的小臂缠着绷带，“医生说，至少需要半年透析才能清除体内毒素。”
监控室的屏幕上，四个画面同时显示着囚室的不同角度。
三名值班人员坐在控制台前，面前的咖啡杯里泡着驱汞的中药，墙上的排班表用红笔标注着“禁止单独离岗”——即使去厕所，也必须由替补人员立刻接手，确保屏幕前始终有三双眼睛。
“第17号传感器报警了。”值班组长突然指向屏幕，老太监的心率出现异常波动，似乎在挣扎着想要坐起。
观察室里的陆沉舟立刻按下警报器，防化警卫迅速冲进囚室，注射器里的镇静剂剂量被加倍，让那具四百年的躯体重新瘫软在椅子上。
叶凛看着监控画面里老太监松弛的眼皮，突然轻声说：“他刚才好像在说什么。”
陆沉舟调出音频记录，经过降噪处理后，扬声器里传出模糊的字句：“……金丹成……陛下……再等四百年……”
观察室的时钟指向午夜，铅玻璃外的老太监陷入沉睡，输液管里的镇静剂仍在缓缓滴落。
监控室的三名值班人员轮流去厕所，每次离开都像交接某种神圣的使命，替补人员的椅子永远摆在控制台旁，确保那片屏幕从不会出现哪怕一秒钟的无人看守。
陆沉舟最后一个离开地下三层，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回头望了眼那间被铅玻璃包裹的囚室。
老太监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又被通风系统吹散，像极了四百年间那些被他操纵的阴谋，终究要在严密的监控下，露出最苍白的底色。
而监控屏幕的角落里，时间正一秒秒跳动，记录着这场漫长看守的开始。
谁也不知道，这铅玻璃囚室，究竟是锁住了老太监，还是锁住了那个被他搅扰了四百年的世界。
瑶光大厦的顶层套房里，关瑶正对着洗手台干呕。
七个月的身孕让她的脸色格外苍白，严骁递来的温水杯上凝着层薄汗，杯壁上“平安”二字的烫金已被磨得有些模糊。
“今天状态好多了。”她用毛巾擦着嘴角，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带着青黑，孕反最剧烈的那几天，她甚至会在梦中闻到南极冰原的汞蒸气味。
“地下三层都准备好了。”
严骁的声音放得很轻，手里的文件袋里装着老太监的最新体检报告——汞浓度仍超标37倍，但已脱离生命危险。
关瑶接过报告，指尖划过“意识清醒时仍坚持自称‘咱家’”的字样，突然轻笑：“四百年的戏，该落幕了。”
电梯下降时，严骁给她披上防辐射外套。地下三层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活性炭的混合气味，每个转角都有暗锋队员值守，看到关瑶隆起的小腹，纷纷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时，三名监控人员同时起身，屏幕上，老太监正歪着头，盯着铅玻璃外的天花板，静脉输液管里的镇静剂流速已调至最低。
“把镇静剂停了。”
关瑶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囚室，金属椅上的老太监猛地一颤，枯槁的手指开始抽搐。
陆沉舟和叶凛站在她身后，两人的防毒面具放在桌上，脸上的汞斑虽已淡化，却像褪色的刺青，永远留下了南极的印记。
铅玻璃内，老太监的头缓缓抬起。
他的头发已被剃光，露出头皮上细密的疤痕——那是四百年间反复汞中毒又强行解毒留下的痕迹。
浑浊的眼睛扫过观察室的玻璃窗，当视线落在关瑶身上时，突然剧烈收缩，原本半开的嘴猛地闭紧，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关瑶扶着腰，慢慢走到玻璃前。
她没穿防化服，孕肚在白大褂下格外明显，与铅玻璃内那个枯瘦如鬼的老太监形成诡异的对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监控室的呼吸声、输液泵的滴答声、通风系统的嗡鸣，都在逐渐褪去。
老太监的喉结剧烈滚动，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堵住。
他的目光从关瑶的脸，缓缓移到她隆起的小腹，再猛地抬回，那双四百年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绝非癫狂的神情，而且极其复杂——震惊、怨毒、心满意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就在这时，他终于抬眼，与关瑶的目光在铅玻璃两侧撞在一起。
铅玻璃两侧的目光对峙了足足半分钟，老太监的喉结又滚动了几下，突然扯出个诡异的笑，嘴角的皱纹里还残留着汞液的银白色痕迹。
“小姑娘……”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气音，“咱家认得你身上的气……跟当年那些言官一样，带刺儿。”
关瑶扶着腰，指尖在玻璃上轻轻点了点：“我不问你锦衣卫，也不问金丹。”
她的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先告诉我，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