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算是揭了冯氏的老底,一时间,她怒火攻心,耳鸣目眩,脑子里嗡嗡响。
等回过神来,她立马红了眼,疯魔一般的冲着顾清叫骂起来,吐出来的污言秽语骂的顾清也跟着红了眼。
若是顾莲在这,怕是早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可惜,顾清不是顾莲,她强撑着故作镇定,不管冯氏怎么骂,她只有一句。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跟你学的!你自个儿就是勾搭男人钻被窝的,还指望能养出什么正经人来?”
顾清这话让冯氏没法辩驳,她德性有亏,辩无可辩,只好一直指着人骂,嗓门极其响亮,妄想用这种方法,掩盖她的错处。
祖孙俩闹出的动静非常大,不止西间那边的顾老爷子听到了,就连东厢里的顾连升也听到了冯氏的叫骂声。
顾连升对冯氏是越发不耐烦,十分厌烦冯氏每日都要扯着嗓门叫骂几遍。
他扯过被子盖住头,不想理会这事。
东厢离堂屋还是有些距离的,说吵也不是太吵,可西间就不一样了,离的非常近,吵的顾老爷子不得安生,头痛的厉害。
原本顾老爷子不想去东间管这事,他如今对冯氏已经失去了耐心,再加上那一屋子的屎尿味,让顾老爷子越发不想进去。
可随着时间过去,冯氏的叫骂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深知冯氏是什么德性的顾老爷子,知道冯氏这是故意的,就是想引他过去。
不堪其扰的顾老爷子只能妥协,铁青着脸,拄着拐杖去了东间。
东间的门没关,屋内的气味散了出来,原只有一点点味道的堂屋,这会子味道浓郁了许多,让人闻之作呕!
顾老爷子受不了这个味道,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进东间,而是站在门口朝屋内呵斥。
“清丫头!我方才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将屋里的尿桶倒掉,不是让你进屋跟你奶吵架的!”
老爷子一开口,方才还在叫骂的冯氏安静下来,接着便放声悲哭,哭自个儿命苦。
尖利的哭声比叫骂声还要吵,顾老爷子眉头紧皱,一直强忍着火气。
顾清不甘示弱,直接将她进来时,冯氏骂她的话学一遍:“我倒是想倒尿桶,可您听听我奶是如何骂我的?
她说我睡了野男人!青天白日的,竟是张嘴吐了起来!还说我随了我娘,都爱勾搭男人钻被窝!”
顾老爷子瞬间阴了脸。
说到这些,顾清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您听听这话!谁家当奶的会这般骂孙女?这要是让外人听见,人家会怎么看咱家?!”
“……你奶脾气一向就是这般,她、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爷,我不是莲丫头,我不傻!”
顾清抹掉脸上的泪,越过顾老爷子,直接走了。
“你去哪儿!”顾老爷子懵了一瞬,待明白过来,当即怒道:“回来!你奶的尿桶你还没倒呢!”
“我是勾搭野男人钻被窝的娼妇!可不敢碰她的东西!”
屋外的顾清甩出这句话,嗓门毫不遮掩,一点儿也不怕人听见。
顾老爷子瞬间火冒三丈!
他再也顾不上恶心,直接冲进屋里,冲着还在哭的冯氏发火。
“你这是想干什么?家里如今都这般境地了,你还要闹!是不是非得闹得一家子人离你八丈远你才满意?!”
冯氏哭声听了下来,又开始张嘴骂人:“你个没良心的!你哪来的脸说我闹?我给你生儿育女,又仔细的伺候了你大半辈子。
谁料我病了后,你竟跟着他们一起嫌弃我!你看看这屋里,但凡你们有良心伺候我,我也不能日夜睡在这满是屎尿味的屋里!”
“这能怨谁?”一提起这事,顾老爷子也气得不行,“上回请郎中时,人郎中是不是特意叮嘱你,让你每日勤拄着拐,在屋内屋外多走走,多动动手脚,能改善你手脚不良的情况。
可你是怎么做的?死活不听郎中的话,不但不拄拐走动,就连屎尿你都不想往茅房去!晚上在尿桶里解决也就算了,白日里你也不往茅房去!非要在尿桶了解决!”
“外头飘着雪!我若是拄着拐出摔了,受罪的不还是我?!”冯氏不认同这些数落,她只是为了自个儿的安稳考虑。
“谁说让你自个儿去了?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你若拄拐去茅房,我陪你去,或是让清丫头陪你去,没人让你一个人去!”
冯氏不说话了。
顾老爷子以为说动了她,刚想说句软话,冯氏再次开口:“说来说去,你还是嫌弃我拖累你。”
顾老爷子:……怎么就说不通了!
冯氏:“我只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伺候我!”
“你看看我如今的腿脚。”顾老爷子让她转过脸来,“我如今连一盆水都端不动,拐杖不离手,多走几步路便喘的厉害胸口疼。
你让我怎么伺候你?尿桶我拎不动,给你擦洗手脚又端不动水。我倒是想伺候你,可我是有心无力啊!”
顾老爷子并没有说谎,他身子骨是好是坏,冯氏都看在眼里,让他伺候人,要不了半日就得倒下。
冯氏悲从心里:“那我该如何是好?你不能伺候,儿子也不能伺候,天宝和莲丫头又都没了影儿,如今家里就剩清丫头一人!
你平日里也该知道清丫头是什么样的人,指望她伺候我,那就跟等死一样!你让我如何是好?难道躺床上等死?”
顾老爷子眼神微动,他道:“先前我便说了,把连升的亲事改一改日子,花点儿铜子,请媒人找钱氏说说,把人早点娶回来。
这儿媳妇伺候婆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钱氏又年轻,有的是力气,到时候日夜伺候着你,你还怕没好日子过?”
这事,顾老爷前两日便跟冯氏说过,但冯氏一直迟迟不表态。
无他,亲事改日期得花银子请媒人说动,另外还要花钱重新找人算日子。
还有钱氏那边,若是她不愿意提前,为了说动她,肯定是要多送些聘礼过去。
这一笔笔都是钱。
家里积攒的银子看病抓药请郎中等,全都花用尽了,而卖顾棠换来的十两银子,同样也花光了,换了三件裘衣回来。
眼下若想提前娶钱氏进门,那就得动用冯氏自个儿的私房。
先前冯氏不舍得,她觉得有老伴和顾清、顾莲在,她是不缺人伺候的,可谁料想,到如今谁都不愿意伺候她,一个都靠不上。
这会子再提这事,冯氏有些动摇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这得花费多少银子?”
“不多,一二两银子就足够了。还有就是成亲那日的宴席钱,这个倒是不妨事,咱们先垫着,等那日亲戚们一回礼,宴席钱也就回来了。”
冯氏点头,宴席钱她不心疼,事后礼金一收,花出去的也就收回来了。
就是这改日子花的有些多。
“只不过是另选日子成亲而已,一二两银子是不是有些多?”
“你别一心想着咱们花多少,你想想那钱氏的陪嫁!等她进门后,她带来的陪嫁还能不孝顺你?”
这话没错。
提到钱氏的陪嫁,冯氏浑浊的双眼有了神采:“钱氏是看中了儿子读书人的身份,想拿嫁妆高攀咱家!
咱们要是说成亲的日子提前,想来她是求之不得,绝不会有二话!”
“是这个理儿!”顾老爷子也是这么想。
心里有了决断,冯氏便将手伸到床里面的被褥下,摸索了好一会才摸出一块银角子。
“这块银角子差不多有二两,你拿去找媒人说说改日子的事……”
“唉!”顾老爷子不动声色的伸手接过银子,小心的塞到坏里。
收了银子,他看了一眼门后的尿桶,眼中闪过一抹恶心!
但为了安抚将将给了银子的冯氏,他咬了咬牙:“我去试试那尿桶可否拎的起来。你是我当年求娶进门的,几十年来家里全靠你,如今你病了,我不能啥也不干……”
这话听得冯氏心里极其熨帖,先前的火气立马没了大半。
“算了,你也别逞强,还是出去喊清丫头过来,让她拎出去倒了。”冯氏心疼老伴,怕他累着了。
顾老爷子顿了顿,随后借坡下驴:“也好。你放心,若是清丫头不肯过来,我去找老二!他老子娘在这受苦受罪,他倒好,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老二一家回来了?”一提到老二,冯氏便想起了顾棠,“四丫那命硬的也回来了?”
“回来了,清丫头脸上的伤就是方才四丫打的!”
“可惜了……竟是让那丫头跑了!”
冯氏脸色阴沉,不由得想起王老三来:“你说说,这王老三也不知怎么了,说好的来家带清丫头走,这都过去好几日了,竟是一趟也不来,连个动静都没有!”
“闺女也是一样,回去的时候说问问王老三是怎么一回事。可回去后,也是没了影儿!左右清丫头那边也不愿意,不来也好,若是来了,怕是又要闹一场。”
提起这事冯氏便一肚子的火气:“不知好歹的小蹄子!白瞎了一只鸡!”
“消消火,我去喊清丫头过来倒尿桶,你忍着点火气,别再将人骂跑了。”
冯氏脸色不好,但一想到快要满的尿桶,不甘心的点了点头,答应等会儿不再骂她。
顾老爷子松了一口气,拄着拐杖出了东间。
来倒堂屋门口,将房门大敞着,散散屋里的味儿。
外头还在下雪,雪势比起方才有所减小。
顾老爷子也没戴斗笠,就这样走进雪中,脚步小心的来到东厢。
他先去顾清那边,站在房门外,隔着门板朝屋里喊了两声,让顾清去东间倒尿桶。
屋里的顾清不理他,只加快收拾衣裳的动作。
顾老爷子也不管她回不回话,吩咐完后,他便去敲儿子顾连升的门。
顾连升还没起,一听到敲门声便不耐的说道:“我还没起!若是有事,等我起了再说。”
“儿啊!爹来找你是为了你的亲事……”
听到这话,顾连升顿时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起来,火速起身去开门。
“爹!赶紧进来!”
开了房门,顾连升一脸笑意的拉着老爷子进来。
拉进屋后,还没等顾老爷子站稳,他便迫不及待的问:“咋样?我娘给银子了没?”
“给了给了……”老爷子一脸喜意,从怀里掏出冯氏给的银子,递给顾连升。
“你娘说,这块银子差不多有二两重,应当够你请客吃酒的。”
“怎么才二两!”顾连升变了脸,语气十分不满,“这点儿个银子根本就不够!我宴请同窗好友吃酒,要挑一些有排面的酒楼,这银子哪里够?”
“不少了,就这还是从你娘手里骗来的!”
说到骗,顾老爷子不放心的问他:“钱氏那边你商议好了没?确认五日后成亲?”
“商议了,我越过媒人,直接与钱氏商议的,五日后成亲,明日咱家就可以去下聘了。”
“不是说不要聘礼吗?”顾老爷子急眼了,这跟先前说的可不一样!
“确实是不要聘礼,钱氏说了,咱们装个样子,让她面上过得去就行。您找些不值钱的东西塞到箱子里,明儿抬过去就成。”
顾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好,爹回头去屋里找找看。对了,你可千万别在你娘面前说漏嘴,你娘问你银子的事,你就说给媒人加了谢礼钱,又找人另算了日子,还有钱氏那边,给扯了一些布送过去。”
“您放心,儿子心里有数。”顾连升一脸不耐烦,就这么点银子还要这般小心。
见儿子这般,顾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他继续歇着,等清丫头煮好了饭再来喊他。
从儿子屋里出来,看着外头的雪,老爷子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或许是因为病了的缘故,老伴攥银子攥的更紧了,以往儿子只要张口要银子,老伴多少都会给些。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除非是买笔墨纸砚或是书册,儿子其他时候再要银子,老伴都不给了。
就是要银子买笔墨纸砚,她还要亲眼看一眼新买的笔墨纸砚,以防儿子乱花银子。
儿子这般委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