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深水湾的霍家大宅,同样灯火通明。只是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亢奋的气息。
书房里,霍震挺正像一只打了鸡血的公鸡,兴奋地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前踱着步,手里紧紧攥着一叠文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正是记录着霍家名下,包括他自己部分以及家族控制的其他投资主体持有的置地集团股份汇总文件,上面清晰的数字“9.8%”让他心潮澎湃。
“9.8%!爹地!”霍震挺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他用力挥了挥手上的文件,“我们整整9.8%了!比小林天望那小子的7.5%多出足足2.3个百分点!这还只是目前!”
他快步走到霍英栋面前,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明天!只要明天一开盘!我敢打赌,置地的股价肯定会因为怡和洋行大班纽璧坚的‘各种谣言’与小林天望的停止收购而狂跳水!汇丰银行一定会行使抵押权,强制抛售怡和质押的20%股份!”
“二十个百分点啊!爹地!我们能拿到多少?就算只吃下三分之一,不!哪怕只是一半!再加上我们这已经到手的接近10%……那置地集团的控制权,就彻底是我们霍家的了!”
霍震挺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胜利的画卷:他站在中环新落成的置地广场顶层,俯瞰整个维港,宣布置地改姓霍!无数的闪光灯对着他,报刊头版用最大的字号写着“霍氏鲸吞置地,华资首破英资堡垒”的标题!
这是何等的威风?这是何等的历史性事件?足以把小林天望那个只会搞小报和买点股票的暴发户,彻底比成脚底泥!这份荣耀感和成就感,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忍不住再次向父亲确认:“爹地,明天汇丰一平仓那20%,我们第一时间吃下,再加上我们现有的9.8%,还有您联系的那些华资盟友……大局就稳了,对吧?那小林天望,蹦跶不了几天了!”
霍英栋放下手中把玩着的玉胆,那温润的玉石发出轻微磕碰声。他看着霍震挺那张因兴奋而放光的脸,心中那点对比之后的无奈感慨更深了。
这孩子,论资历、论资源、论起点,哪一样不比林火旺强百倍?可偏偏在算计的深度和定力上,差了何止一个档次?
“震挺,”霍英栋的声音依旧沉稳,“今晚就到这里吧。把股权文件收好,明早开市,才是真章。”
“我懂!我懂!要养精蓄锐!”霍震挺嘴上应着,身体却没动,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绝对自信,“爹地,您这招太绝了!用我和那小林天望的意气之争当烟雾弹,掩护我们真正鲸吞置地的计划!”
“英资?沈弼?纽璧坚?怕是一个个到现在都蒙在鼓里!还在看我跟那小日本的笑话呢!他们怎么会想到,我们霍家真正图谋的,是置地这块皇冠上的宝石!”
霍英栋没有反驳,也没有再解释,只是再次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去休息吧。”
他看着儿子带着那种笃定的兴奋离开了书房,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合上。书房里顿时陷入一种带着沉香余韵的寂静,唯有墙上古董座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霍英栋靠回椅背,微微阖上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回想起前两天在“听涛阁”与林火旺那场秘会,那年轻人斩钉截铁说要让纽璧坚亲手将置地集团“送到嘴边”时的神情。
那时在现场,霍英栋虽未完全表示反对,但那心中却是觉得林火旺是在痴人说梦。是啊,连他霍英栋之前都不敢染指置地,直到林火旺说出他的计划,当时霍英栋也只觉这年轻人野心太大,计划过于冒险。
能和霍家联手,在不暴露真实关系的前提下,暗中合力吃下足够多的置地股份,掌控置地,已是惊天动地的成就。可林火旺偏偏不满足于此。
一旦两家股份联合起来超过怡和,英资又不傻,自然明白林火旺和霍家一样,都是亲近北边大陆的那一派。这无异于彻底自曝立场,与英资撕破脸。后续在港岛的每一步,都会像今日的霍家一样,受到英资的严防死守和步步紧逼。
为了维持“小林天望”这个与霍家对立、“中立”甚至偏向英资的形象,林火旺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要掌控置地,还要逼得怡和反过来跪着求他吃下!这不仅是胃口大,简直是疯狂!
而现在呢?霍英栋无声地吁了口气。看着林火旺这一路在股市上的精准操作,利用霍震挺的“争风吃醋”大造舆论声势,散布怡和投资失利的负面消息引发恐慌,步步为营,竟真的将怡和这头庞然大物逼到了悬崖边!
刚才,他亲自当着霍震挺的面,给汇丰沈弼打的那个电话,试探明日收购怡和质押那20%股份的意向。话筒那头,沈弼那含糊其辞、不置可否的回应,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霍英栋所有还残存的疑虑。
林火旺那日的狂言,哪里是吹牛?句句是算死对方命门的精准预告!非但没有水分,恐怕还远远低估了此子的手腕!他的算计,已然覆盖了怡和、汇丰,甚至将自己霍家的反应和动作,都化作了棋盘上的棋子!
这份心机,这份对人性对资本的把握,让征战商海数十载的霍英栋,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悚然。
差距啊!霍英栋心中喟叹。震挺和林火旺这差距,比他想象中还要巨大!
深水湾的夜风带着海水的微腥,穿过浅水湾三号别墅敞开的落地窗。巨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映照着一室冷清。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成了窗外静止的背景板。
林火旺惬意地斜靠在意大利真皮沙发里,手中一杯威士忌里的冰块已融化大半,酒液呈现出一种更深的琥珀色。他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表情平淡,看不出丝毫大战前夕的紧张。
高乔浩坐得笔直,一丝不苟地汇报着:“老板,暗线最后三笔交易在下午休市前十分钟全部交割完成。扣除手续费,暗账户最终持有置地股份份额为13%,确认完毕。”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神色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加上您在龙腾报业名下、公开及关联账户公告的7.5%,我们实际掌控置地集团的股份,已达……20.3%。”声音清晰地报出这个数字,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
林火旺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这个数字,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略超预期。即便不去碰汇丰银行质押的20%,凭他这20.3%加上霍英栋那边的9.8%,三十个点稳稳在手,已然是置地无可争议的单一最大股东,足以撬动整个公司。
但他要的,从来就不止是单纯的“掌控”。而是要尽可能的把置地集团的股份都给收入囊中。
他晃动酒杯,冰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本来,不碰那20%,也够了。”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定论的事实,“但送上门来的肥肉,没道理不吃。”
置地集团——港岛地王之王,中环、尖沙咀、金钟核心地段大片顶级物业和地皮的拥有者。这些资产的未来价值膨胀速度,林火旺比谁都清楚。
要知道,当港岛回归的商谈落定,港岛进入全新的高速发展期时,作为港岛最大“地主”的置地集团,单纯名下的一座大厦的价值,就能轻松突破百亿了。
和现在这区区七八十亿港币的整体市值比起来,置地集团就像是一块还被人细细雕琢的璞玉。
别说现在暴涨后才一百三十港币一股,就是再翻一倍买下来,将来也是金山银山滚滚来!
高乔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腕表,深色的表盘上,指针已悄然滑过十一点五十五分。寂静的午夜气息愈发浓重。
“老板,”高乔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提醒道,“时间很晚了。鬼佬们最讲究私人时间,这种午夜时分……”他没有说透,但那意思很明显——指望英资巨头在这个点“加班”?几无可能。
林火旺闻言,却反而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急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和嘲弄:“急什么?”
他将酒杯轻轻搁在茶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扫向桌角那部沉默的电话机。
“淹得快透不过气的人,哪管白天黑夜?”
林火旺的声音低沉,带着穿透寂静的力量:
“纽璧坚要是真能安心去睡觉……呵,”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他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一直睡下去。”
话音未落——
“铃铃铃——!!!”
尖锐、急促的电话铃声,仿佛早已等待多时的利箭,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浅水湾三号别墅的寂静午夜!
那铃声带着一种蛮横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客厅里反复震荡、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