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练练就得先选目标,老秦一拍大腿,搞虎林!
他说的虎林屯,就是康德屯。那地方,现在就是个活棺材。高墙围着,比死人躺的棺材板还高还厚,炮楼上黑洞洞的枪口日夜对着屯子里。屯门就一个,伪军端着刺刀守着,老百姓进出跟过鬼门关似的,搜身盘问,稍不顺眼就是拳脚。曲吉成一家子被从山沟里赶出来,窝憋在地窨子里,那地窨子冬天灌风夏天渗水,跟耗子洞没两样。王青元家更惨,几片破草包烂麻袋片子搭个窝棚,风一吹就透亮,一家子冻得跟鹌鹑似的缩着。
这还不算完。屯子里,鬼子和二鬼子就是阎王爷,说收谁命就收谁命。伪警王德,以前也是抗日队伍的,现在当了鬼子的狗腿子,最是恶毒。他领着一帮人,整天在屯子里晃荡,瞅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嘴里不干不净:“瞅你就不像好人!通匪嫌疑!拿钱消灾!”谁家敢偷偷吃口白米饭,用点豆油,那就是“经济犯”,直接绑走,不死也得脱层皮。老百姓恨得牙痒痒,可谁敢吱声?只能暗地里骂他“王缺德”。
虎林屯这一归拢,可把山里的抗日队伍七军坑苦了。早先,屯里的乡亲们一年能悄悄往山里送近千趟粮食、药品。现在倒好,送粮的路子被堵死,一年能送上百趟都算烧高香了。七军的兄弟们断了顿,只能挖草根、啃橡子面,实在没法子,冒险在雪窝子里开点荒地种点粮食。可小鬼子鼻子比狗还灵,庄稼刚冒点青,转眼就被他们泼上汽油烧个精光,连地皮都燎黑了。炊事班的老赵头,看着那点烧焦的麦苗根子,蹲在雪地里半天没起来,拳头攥得死紧:“娘的…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这还不算最惨的。就在去年八月,隔着不远的鲁民店村,那才叫一个惨绝人寰。村里人老实巴交,给过路的抗日队伍战士拆洗过冬衣,熬了点苞米糊糊。就为这点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那天傍晚,一队鬼子兵和伪军像饿狼一样扑进了村子。领头的鬼子军官,挎着把指挥刀,脸冷得像块铁板。
村里人吓懵了。老村长颤巍巍地举着块白布想上前求情,嘴里喊着:“太君!良民!都是良民啊!”那鬼子军官嘴角一撇,手起刀落,寒光一闪,老村长那颗花白的脑袋就滚到了雪地里,血喷出老高,把地上的雪都染红了。
“红胡子!通匪!统统死啦死啦地!”翻译官尖着嗓子嚎叫,声音都变了调。
枪声、爆炸声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寇家媳妇刚把娃娃塞进炕洞,一颗炮弹就砸塌了半边土房,烟尘弥漫。她躲在塌了一半的烟囱后头,吓得魂飞魄散,耳朵里嗡嗡作响,只隐约听见隔壁面柜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人拖着断腿在爬。
更没人性的一幕在场院上演。一个鬼子兵狞笑着,从人群里一把揪出个四五岁的男娃,栓柱。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尿了裤子。鬼子兵把刺刀尖顶在孩子后心,用生硬的中国话吼道:“说!谁是外乡人!谁是红胡子!不说,死!”
栓柱哪见过这场面,小脸煞白,浑身筛糠似的抖,惊恐绝望的眼神在人群里乱扫。他爹娘在人群里哭喊,被枪托砸倒在地。孩子被刺刀顶得向前踉跄一步,无意识地、哆哆嗦嗦地抬起小手指向油坊老王…老王是村里的外姓人,平时收点山货,老实巴交。
“二……二叔?”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刚出口。
那鬼子兵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对老王下手时,他却猛地一转身,噗嗤一声!刺刀从背后狠狠捅穿了旁边一个刚来村里没两天、正瑟瑟发抖的收账人!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旁边的村民一脸。
“看见没有!外乡人,统统是奸细!通匪!”鬼子军官咆哮着。
屠杀开始了。枪声、惨叫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混成一片。小小的鲁民店,四十多口人,最后只剩下烧得焦黑的房梁和几根冒着烟的门轴,杵在雪地里,像几根指向苍天的黑手指。血水顺着田垄流进了村边的水泡子,把冰面都染成了暗红色。
老隋蹲在冰冷的雪窝子里,透过枯枝缝隙,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灯火昏暗的“牲口圈”——虎林屯。这是小鬼子搞“清乡并户”弄出来的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座“人圈”,方圆几百户散居山林的百姓,都被像赶牲口一样塞进了这口活棺材。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屯里几处火把的光,能看清那圈围墙。足有两丈多高(约6-7米),全是碗口粗的原木深深砸进冻土里排成的,木头缝隙里填着夯实的冻土和碎石,顶上还缠着好几层带着倒刺的铁丝网,在寒夜里闪着阴冷的光。屯子东西宽约一里,南北更长些,像个巨大的长方形囚笼。老隋听之前逃出来的乡亲咬牙说过,这里面塞了足有两三千号人!关东的、山东的、河北的,哪的人都有,都是被刺刀和烧房逼进来的。
屯门就一个,包着铁皮,厚重得像块墓碑,日夜都有伪军端着枪守着。炮楼杵在四角,黑洞洞的射击孔像恶鬼的眼睛。
据老隋这两天的观察,守卫力量主要是一个分队的鬼子(约十三四人),加上一个排(约四十人)的伪军。鬼子装备精良,有歪把子机枪,炮楼顶上好像还架着掷弹筒。伪军差些,多是老套筒和三八大盖,但人数多,狗仗人势。
屯子里头更是人间地狱。老隋用缴获的鬼子望远镜看得真切:低矮的地窨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一片乱葬岗的坟包。寒风卷着雪粒子,轻易就能钻进那些破草帘子挡着的“门”。他看到几个穿着破麻袋片的人影,在鬼子和伪军的监视下,排着队从一口大锅里舀出黑乎乎的糊糊——那是掺了橡子面和锯末的“给养”。一个老汉动作慢了点,旁边的伪军上去就是一枪托,老人直接栽倒在雪地里,半天没爬起来。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绝望和牲口圈才有的臊臭味。
“妈的,这哪是住人的地方,这是炼人油的锅!”跟老隋一起摸过来的一个“尖刀”低声骂道,声音里压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