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惨的莫过于保安团长赵天彪,人送外号“赵阎王”。这会儿,他哪里还有半分“阎王”的威风?看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像条癞皮狗一样蜷缩在墙角,再看到地上躺着的、穿着自家保安团制服的手下尸体,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魂儿都快吓飞了!
复兴社!那可是直接听命于南京,手握生杀予夺大权,专办“通天”大案的特务机关!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县保安团长,就是省里的主席、军长,惹毛了复兴社,说办也就办了!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亲手掐死钱德彪这个惹祸的根苗!
院墙外,早已被闻讯赶来的街坊四邻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平日里在曲亭镇、在临汾县作威作福、鼻孔朝天的县太爷、警察局长、保安团长,此刻怎么在这区区五个人面前,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那几个黑衣服的汉子,到底是干什么的?竟然能让这些官老爷怕成这样?
嗡嗡的议论声在人群中低低响起,充满了不可思议。
县长周守仁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脸上挤出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一步,对着程奎安深深一揖,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谄媚:
“程……程处长!下官周守仁,携本县同仁,见过程处长!惊扰处长办案,实在罪该万死!下官……下官等接到消息,立刻马不停蹄赶来听候处长训示!”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赵天彪和孙德海一眼。
赵天彪和孙德海如梦初醒,也慌忙跟着鞠躬行礼,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
程奎安冷哼一声,像看一群蝼蚁:“训示?周县长,你们来得倒是‘及时’啊!这地上的血都快干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董家的事,你们想必都清楚得很吧?嗯?!”
周守仁浑身一哆嗦,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忙不迭地献上早已想好的“解决方案”,语速快得像炒豆子:
“清楚!清楚!下官完全清楚!全是钱德彪这恶徒,仗势欺人,强占民宅!赵团长……呃……赵天彪亦有失察之过!下官在此代表临汾县府,郑重宣布:董家祖宅,即刻原物奉还!屋内所有钱德彪新置办的家具、摆设、一应物品,统统抵给董家,权作补偿和赎罪!另外……” 他咬了咬牙,心在滴血,却不得不加重砝码,“钱德彪个人,再赔偿董家精神抚慰及房屋修缮费用,大洋五百块!请程处长示下!”
五百块大洋!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赵天彪听得心头肉都在抽搐,这钱最后多半还得他这个姐夫出!
孙德海也是嘴角一抽。但在程奎安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谁也不敢放半个屁,只能连连点头附和:“周县长处置公允!我等绝无异议!”“对对对!理应赔偿!”
程奎安脸上毫无波澜,对这个“解决方案”不置可否。他目光像刀子一样,缓缓转向一直面如死灰的赵天彪,最后落在墙角呻吟的钱德彪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透心的寒意:
“宅子?赔偿?这些,只是利息。”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射向一直缩在人群后面、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县法院院长吴仁德,“吴院长!”
吴仁德吓得一激灵,差点瘫软在地,连滚带爬地挤到前面:“卑…卑职在!程处长有何吩咐?”
程奎安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地:“钱德彪强占民宅、逼死人命!赵天彪纵容包庇、枉法营私! 这两条罪,够不够清楚?嗯?”
吴仁德汗如雨下,小鸡啄米般点头:“清楚!清楚!铁证如山!罪无可恕!”
程奎安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吴仁德几乎窒息:“本处长给你两天时间! 不,一天半!给我把案子结了!把这两个人,依法严判!”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吴仁德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惊雷炸在吴仁德耳中:
“判得公,算你尽忠职守。判得不公……” 程奎安的手,看似随意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连你一并治罪!”
吴仁德浑身一抖,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他猛地挺直腰板,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充满了急于撇清和表忠心和讨好的意味:
“程处长明鉴!卑职即刻升堂!秉公执法!绝不姑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壮胆,随即用平生最洪亮、最“正义凛然”的声音,当众宣判,语速快得像背书,生怕慢一秒就人头落地:
“罪犯钱德彪! 目无国法,仗势横行!强占董氏祖宅,证据确凿! 此为其罪一!逼死良民董氏(指董掌柜因此事病危),虽非亲手,实乃主因,致人死命,天理难容! 此为其罪二!数罪并罚,恶贯满盈! 依《中华民国刑法》及《惩治土豪劣绅条例》,判处死刑!上报省高院核准后立即执行!”
“罪犯赵天彪! 身为一县保安之长,本应保境安民,肃清奸宄!然其 罔顾法纪,徇私枉法! 包庇纵容亲属钱德彪强占民宅、为非作歹,滥用职权,阻挠司法! 致使董氏含冤莫白,几近家破人亡!其行径恶劣,严重败坏纲纪,动摇地方根基! 依《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刑法》及《公务员惩戒法》,判处褫夺公权终身,所有职务一撸到底!并处以有期徒刑八年! 即日收监!”
这判决,尤其是对钱德彪的死刑和对赵天彪的实刑,炸得周守仁、孙德海等人头皮发麻!这吴仁德,下手也太狠、太快了!简直是往死里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