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夜在阳间开启了次元编织的全力,那是她在阴间才会呈现的容颜,现在跨越了世界的临界,来到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刹那间,地狱里的鬼哭狼嚎遍布梅克丽的宫殿,彻骨的寒意肆无忌惮地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冷……仿佛时间也会被冻住一样。”梅克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结起冰霜的指缝,透过那层冰晶望向那黑衣女子,“漆夜,为大家带来死亡的女人,你有想过自己死掉的样子吗?”
面具底下的漆夜狰狞地笑着,惨白的脸颊上还挂着两道黑血的泪痕。她抬起自己弓卷起来的手指,彰显全力后的她,连每根手指都变得和接骨木树枝一样细长。随后,她的五指张开,簇拥在梅克丽身边的几团黑色毛球便飞向了高空。亮光一闪,它们竟变成了一个半球形的壁垒,把她们一行人笼罩在了其中。
“结界?”
梅克丽的脸孔突然硬生生挨了一记重拳,她的身体被整个揍飞,接连在泥地里滚了好一阵才停止下来。梅克丽机械地撑起上身,抖了抖尘土,随后满不在乎地站了起来。望向站在原地未曾动过的漆夜,她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开在半空的次元之门,一圈紫黑色的符咒中,生长出来一只布满黑色绒毛的巨硕拳头,力大生猛。而这时,漆夜原本虚无缥缈的身形具现在了阳界里。
“不当缩头乌龟了?”梅克丽哂笑道。
“不。我所在的空间,依旧在阴界之内。这条门槛,不是我跨了出去,而是你跨了进来,刚才那个拳头,就是地狱的邀请函,明白么?”漆夜冷笑着回应。
梅克丽装作惊慌的模样,挑逗似地怪叫了几声,接着她扮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却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
“那又怎样,我看不出有何区别。原本在我找到进入阴间方法以前,你能完好无损的苟活。现在,我眨眼间就能杀了你。”
“庸才啊,梅克丽,想不到你会如此平庸!”
梅克丽被漆夜豪放的狂笑激怒了,但表面上,她没有展现出一丝怒意。
“喔?你这是何意?”
“难道你没想过为什么之前你找不到进入阴间的方法么?”漆夜说道,“你当真以为苍洁和我找不到对付你的办法了么?”
梅克丽的内心荡过一丝凉意,但在没有更多迹象展露之前,她勘察不出什么结果。于是,她浅笑一声,举起右手,缓缓说道:
“我记得这小鬼习得一手操风术,便拿来探探虚实!”
梅克丽甩出一记追风箭,可尴尬的却是现场的一片寂静。漆夜看着梅克丽圆睁的大眼,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怎?”梅克丽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明明我能感知到气流的流向,为何施展不出法术?”
“你,听说过'无'么?”
“耳熟。啊,这小鬼在登陆的时候,遇到过苍洁守护封印时留下的分身,那分身施展的结界,便唤此名。你可别告诉我,你也会这同样的法术。”
漆夜解释道:“那个结界的原理便是飞升,毕竟,我们在三次元内横行霸道的逆天能力全都是来自高阶次元的弹指一挥间罢了,但若是把环境变为高阶次元,那我们就又变回普通人了。那么这些法术自然就使不得了。”
一旁的兰茜听后,暗中使劲,发现自己的御雷术果真不听使唤。那么,梅克丽的时间回溯自然也变成了废招,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是可以被攻击伤到的。
“使不得……那你要不要看看你背着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别想诈我了!”
“哈哈哈哈哈,所以我说你平庸。你可知道阴界的里世界中,不存在时间的约束呢?”
“什么?难道……”梅克丽顿时恍然,没想到自己曾经想尽一切渴望知道的答案,就在身边,“哈哈哈哈,果然,肉体凡胎,不配飞升!时间约束了太多的规则,三次元的人想要进入第四次元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我真没想到,死后的里世界居然会是次元的边界。”
“机械飞升,难道不是正解么……”锿自语着,“对于凡人,只有斩掉所有身体部件,方可窥见一丁点飞升的光芒。可那之后该如何?魂魄全被那死神编排了过去,这无尽的轮回,还不是得重新开始。”
“原来你也有飞升的想法。”兰茜悄咪咪地说,“桀矩的超能力让我们的思维领先全人类一个大阶梯,我也很快预见到科学的结局就是寻求飞升之法。但想不到,这办法早就摆在眼前了,更恶心的是,只要你是活着的东西,就摆脱不了这枷锁,飞升根本不可能实现。”
“哼,这里可是地狱的领土。你使不得你的时间之法,可我却能火力全开。现在,胜利的天平可是又往这边倾斜了。”
“倒也不尽然。”梅克丽的脚边,涌起一堆植物的粗壮藤蔓,“你的地狱,和我的城邦交融的太多了,我并非无计可施。”
2
一切都晚了,当那个面具在我脸上再度闪耀的时候,我立刻腾空升起了几万米。准确的说,应该是我的魂魄。脱离了梅克丽给我私自构建的身体,我能感觉那种肉身的质量在一点点消失,那是残留在意识里的错觉还在作祟——自以为还在身体里的原因。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漂浮感。某种毫无来由的怪力托举起我的灵魂,不断把我升得越来越高。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周围的空间广阔无边,自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一样,孤独又无助。我打量起自己的双腿和双手,再到自己的身体,它们都变成了透明的颜色,飘渺虚无,如同烟云一样一吹就会不见。面前的云雾开始层层剥离开来,原来里头别有洞天。一根粗壮的根茎竖在我的跟前,我看不到它扎下的根部,也望不到它的顶。只是云端的高处好像有一个人在呼唤我,也正是她的声音引导着我的升空。
慢慢地,我终于靠近了它的顶部。那是一朵悄然盛开在天际的睡莲,乘在云海上不受一点污染。召唤我前来的人绽开在那朵莲花的中心,如一灯盏,在淡色的花朵与雪白的云海的掩映下显得艳丽非凡。她睫毛弯如钩月,长发飘如瀑海,肌肤细嫩带粉,只是额头上留有三爪形的烙印。
“刘,羽,白。”那女子一字一顿地唤着我的名字,而我的脑海里也跟着一起浮现出了她的名字。
“梅克丽……”
梅克丽的双瞳盯着我半透明的身体,我不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过去。那是一双没有凡尘色彩的眼瞳,明明身为魅魔,但世俗的七情六欲却在其中根本找不到踪迹。若非滚滚而来的滔天邪气,任谁都看不透那清纯眼神下的女人有多么邪恶吧。
梅克丽微蹙着眉,缓低下头,在面容逐步浸入阴影中的时候,她又忽地展开自己的嘴角并不断上扬,一股凉意顿时就握紧了我的心脉。她又用充满熟悉感的眼神观察着我,但这一次我想到了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既视感,奈何自己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发觉——每天早晨洗漱完后,我都会习惯性地看一眼镜中的自己,而她的眼神和镜中看着自己的我如出一辙。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后悔接了她的腿,因为我以为是自己卸下的防备,才会让这妖魔趁虚而入,乱了心智。毕竟我主动将自己的过往全部展现给了她,可我对她却了解不甚。那一瞬,我觉得自己好像才是梅克丽的一个分身而已。
载着梅克丽的莲花朝我靠来,她的身形在我眼中越来越高大,脸上的笑容也让我越来越害怕。我赶紧制止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不想自己吓退了自己。
“呵呵呵,你才不是我的分身。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我们本为一体。”我把梅克丽还没说完的话脱口而出,这让我大吃了一惊。因为刚才,我很清楚梅克丽要说什么,这种不约而同的谋合不是凭借什么默契,而是她的念头直接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
“不可能!!”我极力否认,但梅克丽的意识又再度涌入我的脑海,她好像在向我展现她的部分,而我也清楚地意识到那些画面和声音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凌乱纷飞的回忆中,我看到了某个和她把酒言欢的男人,感受到了她和各种魑魅魍魉交合时的无奈与辛酸,那些抱怨,愤恨,切肤之痛后留下的伤疤,痛的让我害怕,“我不承认!”
这份激烈的拒绝让我无意间使用了苍洁教会我的招式“潜龙勿用”。我的双手并掌横挂在胸前,随后借着牵引的拉力,推手而出,将蓄满的气力尽数释放。可梅克丽早就知道了破招的方式,她的双手如同流水一般轻松找到了我手掌间的缺口,随后她一拦手转上,一手转下,轻易地弹开了我的双臂。对空门大开的我,她却没有进行任何追击,反倒贴过身来,靠近我的身体,用手抚起我的面容。
“来看看吧,这些过往云烟,在那之后,再做定夺也不晚。毕竟,我们有着无穷尽的时间。”
当梅克丽将我拥入怀中的时刻,她的意识就与我的融成了一体。现在,我住在梅克丽的身体里面,借用她的一切来认知这个世界。我打量着她完美无瑕的小臂,光清玉洁的手指,在感慨她身形曼妙的同时,又有着对她生为树精的诧异。我忽然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羞耻,就像我第一次穿上那薄如蝉纱的白丝时一样的悸动,但这种情绪很快便烟消云散。因为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和这一具躯壳有着奇妙的共鸣关系:就像游子重归久违的故乡那般亲切热枕,可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切肤之痛。
我跟着梅克丽的动作一同抬起头来注视着天边金黄的圆月,我从没见过如此浩大的白玉盘。我见过的所有十五的月亮都没有哪次可以跟它相媲比。它穿梭在白莲花似的云絮里,平整的月面就像一面清心的明镜,淡金色的光辉轻幽幽地落在梅克丽的周围。我知道她在等,等一个男人的出现。她扑腾的内心和来回拨动的双腿不经意地撩起池中的春水,一举一动,令我感慨。我从来没想过这亦如少女般的春心也曾荡漾过在她的内心深处。
我天真地以为我可以窥见所有她的回忆,但实际上,记忆的转场并不由我所控。我本来尝试去找寻那个男人的样貌,但等待的画面却立刻变成了他离开的背影。我凝望着男人幻化做的人形,从脊背开始重新变成原样,那瘦长的影子最终消失在了时空最扭曲的地方,只留下梅克丽一个人独自惆怅。
我不由地跟着一起重温男人留下的话语,内容虽然模糊零散,但主旨大意还是看得清楚。作为次元穿梭者,他还会再回来,只是时间不能确定,但他做出过承诺:只是为了梅克丽而回来。回味过后,身体的情绪变成一堆矛盾的复杂体,有心满意足的浓浓暖意,也有再度孤单的冷清寂寞,强烈的悲伤和遭过爱意的温柔全部混杂在一块儿,最终幻化成了流下脸颊的两行清泪。而令我惊惶的是,我能认出这种情感,因为它曾出自我自己。这番情景过后,我现在看到的回忆开始变得格外清晰起来。看来我俩建立的联系变得稳定起来,而我对梅克丽的认识又更深了一步。
“你我的意识已经完美交融。所以……来吧,我们从头开始看。”
3
当她的智慧与意识逐渐塑形的时候,梅克丽还不是她的名字。她的出生和新生的婴儿不同,孩子总是对各种各样新见到的物体充满了好奇,总是喜欢探索个没完。但她是一边感知着周围,学习着,然后才慢慢凝结成自我的。因此,当所有的一切变得成熟之时,她已下定决心不声张自己已经觉醒的真相。因为她对赐予她意志的那两个生命没有一丝好感。
后来,她把这两种特征不同的生物称为男人和女人。这一男一女,说着她渐渐熟悉的语言,对自己做着各种各样的分析与吐槽,只因自己就是他们实验的对象。
男人名字听声音可以模拟为亚当,而女人则是伊芙,他们俩人的故事后被编为圣经里的传说,也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而如今,他们联手打造的实验品,为了方便科研,被命名为“伊甸”。有趣的是,这两个人的身份其实是来自外星的生命体,能够穿梭宇宙的科技是他们早就完成的目标,如今安营扎寨在这刚刚塑形后的地球,他们最新的研究方向便是——
创造生命和智慧。
我的意志独立于这些电影般的画面,我为这样对我历史起源感到荒诞。因为这两个所谓的外星科学家长的和普通的人类并无多少区别,没有大大的脑袋和眼睛,没有诡异的触手和湿漉的粘液,和科幻小说中的描述完全不同。
“这就是我痛恨人类的理由。”梅克丽在我的脑海深处为我解释道,“因为他们长的太像了。高傲,虚伪,欲望……你认得出来吗?”
“认出什么?人类和谁长得像?”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