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看了一眼，那是一支蓝色的签字笔，随口答道：“是我的。”说着从齐飞手里拿走了笔。
齐飞看着老钱，又问：“你刚从外面回来吗？”
老钱终于收拾好了公文包，站起来说道：“嗯，刚去对了一个项目。”说着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这是有新线索要来调查吗？”
齐飞没有直接回答，拍了拍老钱的肩：“正巧遇到你，咱们去你那坐坐？”
老钱笑了：“你忘记了我那个破地儿了，就是个杂物间……”
“没事儿，你是这里的老员工，我们想了解的事你最清楚，有个办公室我们坐下来慢慢聊挺好的。”齐飞说着，轻推了一下老钱的背，一起穿过了闸机，坐电梯上了楼。
一年不来，老钱的杂物间烟味似乎更重了。他掸了掸椅子上的烟灰，推到齐飞的面前：“不好意思，我这儿很久没来人了，你将就着坐。”
“在田密那，她从来不请我们坐。”齐飞看着老钱的眼神有些五味杂陈。
“哦，呵呵，那她年纪轻轻做了大领导了，有时候没留意也是正常的。”老钱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说道。
齐飞并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关上了门，示意吴珊秋守着门。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齐飞坐在老钱送过来的椅子上，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老钱，你去哪里谈项目了，能打个电话给他吗？”
“不是什么要紧的项目，对方这会儿在开其他会，回头我让他给你电话……”老钱推脱着。
齐飞并没有坚持，仿佛这个回答是意料之中，他指了指被老钱放在一旁的公文包问：“刚才那支蓝色的笔能再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老钱照做了，蓝色的笔杆上印着一行白色的小字：2025年西浦大学楠城校友活动留念。
“你是西浦大学毕业的？”齐飞拿着笔问道。
“是的。”老钱回答着，沉着得几乎万念俱灰。
“西浦大学可是好学校，你那个年代能考上这个学校不简单。”
“我是乡里第一名考上去的，人家是小镇做题家，我这是小村做题家，当年高考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了。”老钱言语里依然带着骄傲，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金榜题名的时刻。
“我们拿到过今年西浦大学校友活动的名单，你并不在里面，这支笔是怎么来的？”齐飞抬眼看着老钱，眼神中甚至带着些期待，期待着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老钱看了一眼把守门口的吴珊秋，略一沉吟后似乎下定决心并不再回避，说道：“我不配出现在那份名单里，受邀参加的都是成功人士，我这个中年社畜没资格。我是今年筹备组的成员，负责给他们做服务的，呵，就和在单位里干的活儿一样。”
“你在活动现场见到了董前进，他没有认出你吗？”齐飞继续问道。
这话刺痛了老钱的心，他忿忿地说道：“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眼里心里都不会有我们这种干活的人。”
“尽管如此，你还是随身带着那次活动的纪念品。”齐飞眼含深意地看着老钱。
“哼，那只是随手放在包里的。”老钱不承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介意校友会这件事？”
“不仅仅是校友会，一切要从钟潇雨发现有匿名信送到楠城投资开始。”齐飞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钱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齐飞继续说着：“她出现在楠城投资之后，那个奚河的神秘收件人就不再出现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认识钟潇雨，也就是钟葵，和我们有过密切接触的人，老钱，你是其中一个。
我们来调查的时候，你制造了偶遇，向我们透露董子午和田密之间的关系，让我们把调查的方向转向田密。
不过，让我对你真正起疑心是从孟倩回忆起那个给董子午开车的人戴帽子开始的。戴帽子是为了遮盖什么呢？”齐飞将目光转移到了老钱那光秃的头顶，“很残酷，围绕在田密和董子午身边的都是年轻人，只有你已经秃顶了。你预料到会有诸如孟倩这样的人看到司机，欲盖弥彰地戴了帽子，这反而成了疑点。那支笔只是解开答案的最后钥匙。”
说到这里，齐飞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老钱，田密还活着吗？”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钱和齐飞面对面坐着，对视着，仿佛这一刻迟早要到来。
齐飞注视着老钱的脸，看着脸上的七情六欲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冰冷的五官，仿佛已经死去很久。
他的唇色发紫，开合间只发出了两个字的音：“死了。”
最先移开视线的是齐飞，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激动，仿佛是死去之前的最后跳动，老钱的双眼如黑洞般吸食着他的良知，引诱他跨越法理和正义，让他相信田密的死是罪有应得。
但是他不能这么想。
“人在哪里？”他问老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可以告诉你地址，但是有一个条件。”
“说。”
“你可以派人按照我说的地方去找田密。但是你得留在这里。”老钱说到这里，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搓了一下鼻子，“我只向你坦白我的罪过。”
“好。”齐飞答应了。
老钱释然道：“她在不二径，靠近终点的地方。”
“珊秋，立刻通知局里！”齐飞赶忙说，“你先出发去找。”
随着吴珊秋的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齐飞和老钱两个人。
老钱取出了一支烟要递给齐飞。
齐飞拒绝了，老钱转手把烟塞进了自己嘴里，打火机“啪”地一响点了起来。
红色的火星忽闪着和心跳一样的节奏，房间里氤氲晦暗，传来老钱疲惫的声音：“如果我不是这么掏心掏肺地筹建这个算力部门，一切都不会发生。董子午只是万千想要走捷径的普通人中的一个，这不是他的错。但是，我必须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