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乘风跟太子回京城没多久就往沙城送来了消息,说太子手上不仅有他们查到的,关于使船沉没的疑点,关于沈家伯父伯母被人暗害的证据,他这些年也在齐王身边安插了些人,出面弹劾齐王结党营私,眼下齐王已被大理寺收监待查,剩下的就是太子和齐王母妃之间的明争暗斗了。
董乘风又在信中透露,说皇上很宠爱这个儿子,闹到最后兴许会保下他的性命。
沈玉阙坐在灯下看完信,心底一沉。
谢昀坐在软塌的另一头,听到她低声叹气,便将手上勾红的笔放回小几上。
“你二哥哥都说说了什么?”
沈玉阙没说话,直接将信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谢昀一目十行的看完,也读懂了她不满的原因。
“放心,齐王必死无疑。”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和皇上之间虽是父子,但也是君臣。”
沈玉阙不解,还想再问两句,但见颂月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堆书卷。
“主子,咱们找了江南最博学的大儒,又给您和沈小姐的婚事添了几项流程,您过过目。”
沈玉阙一听这个两眼一黑!
还添流程?!
原以为那日在船厂拜过天地两人就算正式成亲了,没想到这位财神爷非说自己一辈子只娶一次妻,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好满足他自幼对迎娶新娘,大办婚宴的种种幻想!
好吧,满足他,她同意!
可眼看着谢昀把婚事的流程越加越多,场地越画越大,连带聘礼嫁妆甚至给宾客送的礼物都源源不断的往沙城送,沈玉阙竟萌生出逃婚的念头!
然而就在她两眼发黑的时候,谢昀已经把那厚厚的书卷拿过来仔细阅读了。
一边看还一边频频点头:“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连五百年前流行的迎亲曲,缔婚契都给安排上了,不错,不错!我很满意,辛苦费给加十倍”
沈玉阙倒抽一口凉气从榻上跳下来就往外跑。
谢昀忙问:“干什么去!”
“我去船厂!晚上不要等我吃饭了!”
“沈玉阙!”
沈大小姐跑的比兔子还快,一边跑一边欲哭无泪,成个亲这么麻烦的吗!
沈谢两家联姻是件大事,莫说江南,就连整个大周都传遍了,众人识得谢昀,却不认识沈玉阙,可当有人说起沙城沈家大小姐,便又都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
沈家船厂因为之前的船王比赛而打出名号,后来又因新造的两艘使船名扬海外,不知情的都以为沈玉阙的身家现在必然已经比肩谢昀,但只有沈大小姐自己知道,别说比肩了,她到现在都还欠着外债呢!
谢昀要娶妻的消息自然也传回了谢家,谢父一度想请儿子回家商议婚事,甚至要给儿子添些聘礼,但谢昀以给沈家做赘婿无颜归家为由拒绝了。
静园里,谢子期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这里的每块石头,每扇门窗。
他对这里很熟,兄长在家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但却允许他随意出入。
可能随意出入又如何,他的兄长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兄长!”他突然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唤了一声:“兄长!”
无人回应,院里安静的甚至听不到风声。
他再次拔高了声音:“兄长!兄长!!”
因为太过用力的嘶吼,他脸上青筋突结,连带嗓音都沙哑起来。
“兄长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你们不是去找他了吗!为什么没把人找回来!为什么!”
他抓着一旁白色的石灯用力推倒,同时轮椅一歪,他人也狼狈的摔在地上!
“二公子!”门外下人快步进来扶他,却被他用力的推开!
谢子期满面泪痕,哭的伤心欲绝,一遍遍重复:“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为什么不把他找回来!”
“我们派去的人,长公子一律不见……”
“那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找!”
说着就要爬着出去,下人要扶,他也不肯起来。
“就让我这副样子去见他!他最疼我,最可怜我,只要他看到我这副废物无能的样子就一定会回家的!就不会再娶别人了!我就这么去找他!”
他挣扎着往门口爬,拖着两条毫无知觉的腿,但努力了半天也没爬出几步。
就在这时,一面织锦裙摆停在他的面前。
他动作一顿,顺着裙摆向上看去,看到他娘那张清瘦美艳的脸。
“你确实是个废物!”孙夏栀看着脚下的儿子,冷冰冰的语气带着嫌恶:“当年死的就该是你!不过你现在去死也来得及,我没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儿子!”
谢子期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的头埋伏在地砖上,不敢再去看孙氏。
但他还是小声说道:“好,既然娘这么恨我,那我就去死,我去为嫡母偿命……如果我死了,娘亲是不是就可以不杀兄长了……嫡母的死,兄长比谁都内疚,都痛苦……”
饶是孙氏已经在克制自己的脾气,但她还是被气的浑身发抖。
“你放心,我迟早会送他去见他母亲!你们两个,都该死!”
言罢便转身离开,唯恐慢了一步就在这里失态。
谢子期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从未如此恨自己成了一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三日后,沈玉阙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昀会说,皇上和齐王既是君臣也是父子。
京中来了批人,直奔嘉州而去,第二天就听说半个嘉州被封锁,嘉州刺史也被带走了。
沈玉阙虚心求教,她觉得谢昀一定知道点什么。
彼时谢公子正坐在甘棠苑的竹棚里,摆弄着唐辞做的一个小桨舵模型,听到沈玉阙问,极为傲娇的哼了一声,没搭理她。
沈玉阙犹豫了一下,挥手让柳黛出去。
柳黛识趣儿,带着院里伺候的下人去外面候着。
等周围没了别人,沈玉阙抿抿唇,又眨眨眼,最后把手背在身后,小心向前走了两步,然而靠在谢昀耳边,飞快的说了句:“夫君!”
男人又是重重一哼:“叫我声夫君就这么为难你吗?”
“当然不是!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还把人都支开,怎么,这么不愿让别人听到?”
“我以后会慢慢习惯的,你要给我点时间!”
谢昀蹙眉看她,颇有些头疼,但沈玉阙这人逼不得,她虽然看着性子软,好说话,实则骨头硬的很!
“坐!”
沈玉阙刚想去他对面落座,然而对上男人的目光,立刻一转身坐在他的腿上,双手自然而然圈住他的脖子。
谢公子有如何受用自不必说,只是面上不显。
沈玉阙见他不开心,立马又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财神爷这才勉为其难的开口:“年初那两艘使船满载了货物和金银,但在出海之前全被调包了。因为重量有变,两艘船吃水有异,只需查问沿途船只就能猜出大概。”
沈玉阙震惊:“齐王调包?”
“嗯,数量庞大,无论藏匿何处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漕帮查过,货物和金银都在嘉州。他用这些财物在嘉州豢养亲兵,打造兵器和铠甲,加之他还想造战船,目的为何,不言而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