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阙喉头一堵,随即又听谢昀问:“你害怕吗?”
“不怕。”
她摇头,隔着穿梭的人群看向那两艘已经整装待发的大船。
“你说过的,从我们去京城开始,就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队伍。我不会模棱两可,也不会给自己留退路,我保太子!既是为爹娘报仇,也是为了那些死在使船上的,死在疫病里的人报仇!”
上位者治国,该以百姓社稷为先,踩着无辜之人的尸骨去夺一个天下,作为这些尸骨中的一员,她觉得可笑!
谢昀手上一紧,将沈玉阙拉近,抬手在她鬓间轻轻抚过,亲昵的动作间夹着一句耳语。
“齐王,就在这里。”
沈玉阙愕然看他。
谢昀点头:“没错,微服而来,藏在人群里看戏呢。”
不远处,官兵将人群从船厂大门口格挡开,不允许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但百姓既好奇这两艘即将下海的使船,又好奇太子是何等天人之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船厂外面不肯散去。
人群之外的一辆普通马车上,吕元灵支着头假寐。
一旁,南瑾握着双手,背挺的笔直,十月的天,脑门上还冒了一层薄汗。
“你紧张什么,”吕元灵眼都没睁的说道:“这是上天给本王的机会,也是给你的机会。这就跟你做生意一样,任何投资都有风险,想想你会得到的,是不是就没那么紧张了?”
南瑾吞了下口水,定了定神,才淡定回答:“小人不紧张,只是有点激动,小人知道,这将是我做过的,最明智的投资!”
“算你聪明,”吕元灵睁开眼睛看他,眼底含笑:“等本王拿回属于自己的,你的那份,本王也记着呢。”
“多谢王爷!”
南瑾在狭窄的车厢内跪下,作为齐王的他让自己畏惧,但作为吕元灵的他则会让自己恐惧……
使船上,江恒已经带太子他们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圈,直说的喉咙冒烟。
眼见船工都准备好了,可以入海了,他高声招呼还在作塘外聊天的沈玉阙和谢昀。
“大小姐!谢公子!上船了!”
一吼完,他觉得自己的嗓子是彻底废了,但也不知他们听到没有,只远远向自己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应。
谢昀看到江恒在招手,但他只当没看见。
“船上人手有限,一旦入海,四面无援,如果发生危险,沈小姐务必自救。”
他这话说的很认真,沈玉阙也重重点头,以作回应。
“去吧……”
他松开握沈玉阙的手,眉目间故作轻松:“我在岸上接应你,断不会让你孤立无援。”
沈玉阙点头离开,然而刚走没几步,手又被人从身后抓住。
她疑惑回头,却见谢昀已不似方才的云淡风轻,紧张如他,喉结滚动,连握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沈玉阙,要不然你还是别去了吧!”
“这怎么行,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我在船上才能保证沈家建造的使船没有问题,就算出事,也有我抵命!”
说完,她便要抽手,但谢昀依旧不肯松开。
“你抵命?那谁来赔我?”谢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我是要入赘沈家的人,沈家没了你,我就彻底没地方去了!”
沈玉阙哭笑不得:“怎么会呢,我以前是故意逗你才信了你这些哄我的话,堂堂财神爷怎么会无家可归?”
“那我说我要入赘沈家,你也觉得是我哄你?”
沈玉阙依旧在笑,但已经有点不敢去看他那双浸着水汽的眸子了。
在她的印象里,除了耍赖喊疼,他就没正儿八经哭过。
“这话我信的……等我回来再给你入赘的机会。”
“不!我就要现在!”
谢昀脱口而出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沈玉阙更是不明就里,然而没等她问原因,就见谢昀拉着她的手大步往船厂河道的方向走去。
“大小姐!”江恒急了,在船上大喊:“你们俩要去哪呀!该上船啦!殿下在等着呢!”
声音惊动了不少人,董乘风也挎着佩剑走过来。
“眠儿呢?怎么还没上来?”
“奇了怪了,难道是谢公子不想让大小姐上船?”
董乘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谢昀将沈玉阙拉到了河道口的地方,登上一人高的监测台。
不光他们不明就里,就连船厂其他人也都一头雾水。
随即就见谢昀拉着沈玉阙一同跪了下去。
董乘风握剑的手猛的收紧,连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他第一反应是下船阻止,但不知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太远,还是觉得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他的双足被钉在原地。
可就算如此,那种心痛如绞的感觉依旧清晰的让人直哆嗦!
关二叔他们离监测台近,正想去问个原因,就听跪在那里的谢昀突然开口。
“愿河神!海神!过往的天地神明在此作证!今日,我谢昀愿许日月以为盟,与沈家淑女沈玉阙结为夫妻!”
关二叔一个踉跄,第一反应竟然是找棍子去打死这登徒子!
但一想到对方是谢昀,又不由腿软。
“不求丹书封侯,不慕蓬莱仙寿!唯愿灶前笑分粥,灯下共白头!”
沈玉阙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之人,她以为谢昀只是随便说说,却不想他会拉着自己对天地沧海许此重诺。
为什么?他这是在做什么?
明知自己此去九死一生,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过往神佛的面与她结为夫妻?
“为什么?”她红着眼眶问出这三个字:“为什么啊,谢昀……”
“该我问你,”谢昀亦扭头看她:“你答不答应?从今往后,你做我的妻,我做你的夫。”
“可……”沈玉阙哽咽,眼泪在眼底打转。
可难道只做一日的夫妻吗?
纵然没有红烛高堂,一旦起誓也成了真的了。
谢昀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不由有些着急:“沈玉阙,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沈玉阙的长睫抖了抖:“听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不光他在等这个答案,就连周围的人也都屏气凝神的等着她的回答。
使船离的远,江恒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试问,一男一女一起跪在地上,还能有什么事?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想去招呼别人也来看热闹。
结果一转头便撞上董二公子阴沉沉的一张脸,他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董乘风也看懂了谢昀的意思,甚至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懂这意味着什么,他握紧手上的剑,额角青筋绷紧,一双浓眉之下的星眸席卷着只有面对水匪才会显露出来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