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鹤院暖阁要再拾掇一遍,炭必须备足,床褥全部换新,再多备两个汤婆子,提前温着,别等人到了还是凉的。”
沈砚秋不急不慢地朝着外院走去,身后跟着一堆婆子和丫鬟,点到自己负责的区域便有人低声应下。
“徐管家昨日让人传话,说侯爷已经让人传信回来了,路上雪化得慢,怕是要多耽搁两天。”
她说到这,刻意顿了顿,语气却没松半分。
“但该备下的咱们都得提前支应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侯爷看着也闹心。”
脚步不停,拐过一个廊角后,她却突然停下,冲着左侧的一个婆子说道:
“你们厨房这几日,除了每日的分例,还得提前备下侯爷爱吃的,别到时候忙忘了。”
“侯爷回府那日的参鸡汤,要提前炖好,就用库房前几日,整理出来的那支三十年的老参,里头要多加些桂圆红枣,侯爷舟车劳顿的,得多补补,用砂锅温在灶上,不用等吩咐,待侯爷安置好夫人就立马端过去请他用。”
那婆子忙低声应下。
沈砚秋继续抬脚,又朝另一个穿着藏蓝夹袄的婆子吩咐了一句。
“小姐的摇篮要再好好检查一次,多铺几层厚褥,常用的东西多备些,妥当放好。”
“别让侯爷费心,这些小事全都得做好来!”
说到这,她扫过众人,声音沉了沉。
“侯爷回府在即,夜里各处值夜的人都警醒些,若是谁再偷懒耍滑,被我抓住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别看沈砚秋小小年纪,但在这些婆子面前还挺有威严的,这么一段连敲带打的话说下来,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敢低头应下。
把人都打发下去后,她继续朝外院走去。
还有些事还需要同徐管家商量商量。
“秋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沈砚秋应声望去,就见沈母立在不远处的小花丛旁,像是在那专门等着她一样。
沈砚秋左右看了看,才抿了抿嘴走了过去。
“娘您怎么来了?”
沈母伸手,抚了抚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我再不来,你恐怕都忘了有我这个娘了吧?”
“娘你这说的什么话。”
沈砚秋有些无奈,“侯爷快要回来了,这院里里里外外都得有人看着,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等忙过这几天,我就回去好好陪您。”
“秋儿!”
沈母看着她,没提其他的,只说了一句,“忙归忙,但也不能瞎忙!”
她这意有所指的话,令沈砚秋颇有些不自在。
“娘,你说什么呢……侯爷对我们恩重如山,我做这些是……”
“娘知道……娘都知道!”
沈母拍了拍她的手,嘴角浮现笑意,“可你做这些,只让府里的人看到没有用,得让该看见的人看见才行。”
沈砚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后,收回视线盯着母亲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
自从入了府后,母亲总是跟她说些奇怪又模棱两可的话,每次都让她心里又慌又乱。
她真的只是想好好做事,不辜负他的信任而已,其他的根本不敢想。
沈母似乎没瞧见女儿的局促,继续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秋儿,娘这后半辈子,不盼别的,就盼着你能有个稳稳当当的好归宿,这样娘就是下去陪你爹,也能安心了。”
“娘……”
又是这种话,沈砚秋忍不住抬头,却刚好对上母亲带着几分期许的目光。
“不是还要去找徐管家吗?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沈母推着她往外走,沈砚秋被她推得脚步都有些踉跄起来。
她想回头,可一想到会对上母亲那样的眼神,又觉得一股闷烦涌上心头,原本要找徐管家的心思,也被母亲的这几句意有所指的话搅得没了章法。
边走边无意识地捋了捋衣襟,沈砚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把不该有的心思全都压下去后,脚下的步伐也随之迈得更快了。
她告诉自己,只要把手中的事情做得足够好,就能证明母亲想错了,证明自己的确心无杂念。
*
相比年前的南下,这次返程路途有些不太顺。
估计是年后返程的人多,虽说已经过了十五,但官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
加之经过徐州时下了几场雪,官道上的积雪没来得及清理,因而耽搁了些路程。
行至会阳的官道时,前方有马车翻了,所有人都被短暂困在了这里。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好在出发前做足了准备,一时间倒还能应对。
车里,李松青才小心翼翼地给许云苓润了润唇,一旁的乳母就发出了惊呼声。
原来是枝枝这小丫头,一个不注意就把手里把玩的木制玩具,突然就一把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那玩具是刘福顺专门给她做的,用的是花椒木,末端还钻孔系着条红绳,据说是去庙里求来的,和尚说了,能保平安用。
临出门时,干娘还急吼吼地塞了三枚平安符给他,说是特意去庙里给他们一家三口求的,让他这一路务必戴在身上。
李松青把小勺收回,连带着把碗递给一旁的小丫头,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弯了弯,便出声让乳母不用管她,他说这花椒木性温,本就能当磨牙棒使,只要看紧些,别让她噎着就是了。
才刚说完,前去帮忙的护卫就赶了上来,说是路已经通了,可以走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了几日,这才终于到了京都郊外。
但此刻人困马乏,李松青也担心许云苓身子受不住,他想起附近好像有一处皇帝的赏的庄子,好像是叫小石庄?
那庄子他之前去过一次,山清水秀的,距离京都城也不算太远。
决定后,他便赶紧让石头带着几人先提前去打点好,自己则带着大部队慢慢赶过去。
等到了地方再仔细一看,风景同云秀村差不多,地方也大,想来对许云苓的身子恢复也有益,他索性直接吩咐不回府了,让娘子在此处修养,大不了他受累,以后每日多跑几趟。
消息传到侯府时,沈砚秋所有的准备全都泡汤,但她也毫无怨言,甚至还配合着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同阿朵一起送去了小石庄。
他把阿朵叫过去,为此陈平很有意见,多次在李松青面前抗议。
但人家阿朵一听到孟清欢也在那,得到消息后便立马收拾好包袱,高高兴兴地赶过去了,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想法。
为此陈平只得委委屈屈的,也像某人一样,勤快点的往庄子上跑,心里暗骂某人不是人。
就这样,许云苓没有回到京都,在小石庄上安安静静的休养。
期间陈平多次给她把脉,都说她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但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还是拿不准,来来去去就那一句,“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想醒的时候自然会醒。”
这话一出,阿朵当即就冲他翻白眼,嫌弃和质疑的样子当场让陈平破大防。
这小徒弟平日挺崇拜自己的,怎么才来这庄子住一段时间,就对自己这般态度了?
为了挽回那点微妙的师徒情,陈平一怒之下,直接以方便看诊的借口,大摇大摆地住了进来,还为此狠狠敲诈了某人一笔。
李松青求之不得,以他俩的交情,他之前就想让他住在侯府,省得他还要出去租房子住。
是陈平不想麻烦他,说自从入了京都后,已经靠着侯府的关系开了医馆了,他也是个有气节的,再吃住在侯府,脸皮都不用要了。
再说了,他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这次倒是歪打正着,有陈平在庄子上,许云苓的情况能时刻把握,还能趁机去山里采药,顺道收拾收拾阿朵这个不听话的小徒弟。
阿朵才懒得理他,每日帮许云苓日常把脉后,就是跟在孟清欢旁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围着她转。
期间苏轻云来过几趟。
她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了亲就不能像如今这般自由了,而刘春玉也快要临盆了,没人陪她来,她便找各种借口,自己轻车简行的来探望。
可惜许云苓还是没醒,不过这小石庄的风景挺美的,在这待上半天再回去也不错。
至于宋怀山,李松青之前在云秀村时就听说了,他去了江南督办漕运,听说是陛下任命,他自己也主动请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