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有恃无恐,偏叫张飞敛了几分躁意,不敢太过跋扈。
念及二哥踪迹未明,便强压下心头火意,向周瑜抱拳为礼,沉声道:“罢了,俺此刻便向都督赔礼谢罪。还望告知,俺二哥今在何处?”
“张翼德,我且问你……”
周瑜指着城外的方向,气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江东背盟袭你二哥的荆州,致其身陷汉水,有城不能据,有家不能回,可是有此言!”
张飞一仰脸:“然!”
“可我周公瑾应关云长之约,来攻打合淝,全力以赴,并未爽约。
今我早已攻下合淝,围困寿春已数日之久。后因病退军,依然牵曹魏数万大军于此,这……可是你亲眼所见?”
“这……”
张飞虽然爱占口头便宜,但也多少讲点道理,面对周瑜此问,思量一下,便很爽利的点头:“嗯,是俺亲眼所见!”
“那你何以说我背盟?”
现在周瑜在合淝城中,可谓吸引了曹魏大量的兵力,似乎的确没做错什么。
可他毕竟是江东的人。
张飞忽忆蒯越对荆州失陷之推测,厉声便道:“然东吴暗渡交州,循湘水而上,夺江陵占襄阳,背盟者乃是江东之军!汝既为江东将,二哥遭此背袭之祸,汝焉能脱得干系?”
“哼,我全力乃攻合淝,策应云长,焉知此事?”
“俺不管你知或不知,俺现在就想知道,俺二哥身在何处,是否还在人世?都督既知我二哥消息,何不直言相告。”
周瑜傲娇的一侧脸:“哼,我不想告诉你!”
张飞红温,大吼道:“为何?”
周瑜冷然一笑:“张翼德,汝好歹亦有‘名将’之誉,今何不往城外一观?曹军强兵俱聚于此,此等局面,你我尚有几分生机?困厄至此,生死未卜,焉有心思顾及关羽?”
“那是俺二哥!”
张飞凝视周瑜,面容极其认真何严肃:“昔日我兄弟三人桃园结义,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如今二哥生死不明,俺便是身陷绝境,也必全力相救,断无坐视不理之理!此等兄弟之义,你又怎会知晓……”
张飞认真的回答,让周瑜恍然一怔。
恍惚中,又想起当年与孙伯符率数千精锐踏破江东壁垒的岁月。
伯符冲锋在前,他运筹在后,何等的意气风发。
哪怕身陷敌围,也从未弃对方于不顾,那句“兄若在前,弟必紧随”的承诺,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如今故人已逝,这份情义却骤然被张飞的话勾起,让周瑜心头波澜骤起。
周瑜想,如果今时今日,倘孙伯符尚在人世,知他周公瑾身陷合淝难以脱身。
伯符必义无反顾,舍命相救吧!
念及此,周瑜心中涌起一阵痛彻的思念,不觉间又引发一阵剧烈咳呛。
“大都督,大都督……”
诸多吴将拥将过来,张飞也上前半步,他不明白周瑜为何突然如此悲伤。
见周瑜缓过了精神,张飞在此抱拳相问:“所以,还请大都督告知,俺二哥今在何处,是否……是否还在人世?”
“唉……”
周瑜苦笑摇头,轻叹一声。
他实不愿将关羽近况告知张飞,然亦知晓纸终究包不住火。
关羽已取下建业的消息,麾下诸将乃至士卒多已听闻,张飞只需稍加探问便可知晓,根本无从隐瞒。
若真待他自行探明,这黑脸将军指不定会如何嘲讽江东;
不如此时坦然相告,他若要嘲,便任他嘲去罢了。
想到此,周瑜坦言道:“汝兄安好,尚在人世,汝可放心矣!”
“什么?”
闻周瑜此言,张飞先是一怔,环眼骤然显出欣悦之色,他大步趋前,一把攥住周瑜衣袖,声线因急切与激动微微发颤:
“都督此言当真?俺二哥……当真安好?他今在何处?请速告知!”
周瑜又是长叹一声:“翼德将军,你可知我为何突病于此?”
张飞耿直道:“俺不想知道,俺就想知道二哥今在何处?”
周瑜只觉心力交瘁,却仍开口道:“十五日前,我正攻寿春,忽得建业求救之信。关羽率荆襄水师,破我濡须关,沿长江直趋建业,与我江东水师于玄武湖交锋……”
“什么?”
张飞闻言,无比诧异:“俺二哥,打……打到建业了?”
再凝思片刻,忽然恍然惊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那你快说,俺二哥赢是没赢?”
周瑜没回答,只以一种很幽怨的眼神看着张飞。
他知建业城池坚固难破,不知关羽是否取胜。
然据其对局势的种种揣测,背后必有绝世高人于背后操盘。
有此等高人在幕后掌控,纵使建业城垣险峻坚固,又如何能够抵挡?
张飞大喜:“赢了,对不对!”
周瑜运了运气,似不想说话。
谁料张飞竟突然智慧起来:“所以,你才得一场大病,不得不退回合淝。这么说,今时此刻,俺二哥正坐镇建业城中,如今已成东吴之主?”
张飞高兴,高兴得忘乎所以,手舞足蹈。
就好像得了糖果的孩童,迫不及待向麾下众将分享喜悦。
“俺就说,二哥神勇盖世、所向披靡,岂能为吴狗所破!”
韩当大怒,指张飞怒道:“黑脸将,你说谁是吴狗?”
张飞喜兴冲头,知有失言。
虽然建业让周瑜去救,但以周瑜之磊落,必未行此举。
否则,他也不会特意开城来救我入城。
于是朗声道:“非指尔等!‘吴狗’乃谓暗袭荆州之贼,非指力抗曹贼之士。俺张飞虽粗,却非糊涂之人,此中分际,尚能辨明!”
此时此景,他心中满是获悉二哥尚存的喜悦。
说话自然也礼貌了许多。
但即便这么解释了,很多吴将听在耳中还是不怎么舒服。
周瑜冷言提醒道:“张翼德,汝可莫要临喜忘危!今时此刻,我等困于合淝,城外曹魏十万余众,将我等层层围困,粮草所余无几,又何以破此困局?”
张飞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磊落道:
“区区夏侯有何难哉?只要二哥尚存,且在业建,俺陷于此地又何妨?大哥与二哥若知此情,必引兵来救我等!就算大哥二哥未能得悉,俺不过拼死出城去战,又有何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