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当关羽与魏延在江夏悄然汇合,率水军借着夜色顺长江潜流东进之时,鲁肃向陆逊求援的斥候也疾驰在奔往京口的大道上。
而当关羽水军突现建业,与建业水军在玄武湖展开激烈搏杀之际,陆逊早携京口驻军,长驰千里,奔往海昏平叛。
当下之建业,虽有驻军强舰,周遭却无强兵相援。
面对关羽的凌厉攻势,他们只能尽出建业之兵,出城与关羽决战。
但此刻,吕范还是心里有底的。
他认为,关羽险兵冒进,小看了建业的防御。
吴主虽未在此坐镇,却并未将东吴最精锐的楼船战舰悉数带走。若真在湖面摆开阵势死战,你未必能占得便宜。
即便侥幸在水战中取胜,石头城的外城防御亦是坚不可摧。
你麾下舟船难以携带重型攻城器械,又凭什么攻破城门、杀入城中?
只需在此据守牵制,拖到你关羽粮草耗尽、箭矢用竭,到那时兵无战力、将无斗志,除了退兵你又能如何?
而他却不知,此时关羽亦心中有数。
并未与宛城力战,便暗退襄樊,欲逆流北上,沿汉水转淯水直绕宛城之北。
可未得成行,便遇江陵之变,只好转道南下。
为备战与曹魏的大战,船中所备的军械箭矢格外充足,早已做好了持久厮杀的准备。
江夏所屯的十万斛粮草,解决了他粮草方面的后顾之忧。
现在的关羽,就是要放开手脚,与江东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水战,以报前番暗袭江陵之仇。
建业府衙内,官员们进进出出,步履匆匆皆带惶急。
主簿捧册的手发颤,烛火晃着汗痕,朱笔圈名尽显焦灼。
西厢房算盘声乱,账房攥笔青筋暴起,墨汁污了甲胄账册。
正堂外鼓急铃响,墨迹未干的征兵文书被沿街宣读,传出“男丁速到校场!”的嘶哑吼声。
建业新出政令:凡男子年十五至五十者,不问家计丰啬,悉征为兵。
校场角声骤起,街巷男丁多被执自家中,未及披甲便驱往城堞,仅授一械,即令出城戍守。
他们被安排在沿湖港口,防止关羽舟舰靠岸。
而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水战中,关羽的指挥能力,仍胜吕范一筹。
楼船相撞如惊雷裂水,刀甲交鸣混着箭雨呼啸。
火箭燃透夜空,血珠溅落甲板又被脚印碾红,倾颓的船身载着呼救沉入火海翻涌的湖面。
看湖中所损舟舰,吴舰损约关羽军的两倍。
关羽立于主舰当中,抚髯冷笑:“常言东吴水军天下无敌,今见之,不过尔尔。”
徐庶轻声谏道:“君侯勿要轻忽,江东最擅水战之人,诸如周瑜、程普、黄盖、吕蒙等辈俱不在此。”
关羽本欲接口:“既俱在此,某有何惧?”
然转念一想,前番正因轻敌,竟遭人暗袭江陵、端了老巢,此刻怎好再夸海口,把这场仗打赢方见真章。
当即敛了神色,凝神挥旗,调度舟师再战。
……
许都,魏王临宫。
一绝色美女正于堂上起舞。
她舞步生涩无姿,却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肌肤胜雪映烛柔。
纤腰如柳,皓腕凝脂,纵是简旋,也凭玲珑身段与顾盼眼波引满室目光流转。
若换他人如此美貌,曹丕一定会移不开眼,早命人奉酒赏物,眉眼间尽是倾慕流连,恨不得即刻收入自己的府内为妾。
但此刻曹丕看此女,却带着一种似玩物戏耍般的轻慢与嘲弄。
相教之下,曹丕左右,各有一女相傍。
她们大概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其颜值比之舞女稍逊一筹,但显然曹丕对此二女更为亲近,时不时剥一颗葡萄,递入一女口中。
“你们说,他跳得如何?”
“嗯,身段虽俏,舞步却略有僵滞,哪及得上我们伴魏王闲谈自在呢!”
“不过,若加调教,未尝不会习得几分风情。”
曹丕抚掌而笑,旋即敛容道:“那你们说,此女之貌较之孤妻甄宓,孰更胜一筹?”
一女掩唇轻笑,眼波流转:“甄夫人风华固在,然岁月催颜,添了沉静。此女正当芳龄,眉眼灵动如晨露新蕊,更得鲜活之趣。”
另一女颔首附和,指尖轻捻衣角:“姐姐所言极是。甄夫人如牡丹雍容,此女似桃花初绽。论鲜活水嫩,虽各有风姿,终究年少占了几分巧处。想我们,亦是珠黄年纪,比不上人家!”
“比得上,比得上!”
曹丕哈哈大笑。
可便在此时,那舞人步履忽乱,裙裾一绊,竟俯身仆地。
一声“唉哟”脱口,却是清朗悦耳男子声线。
二女骤惊,惶然望向曹丕。
曹丕却神色如常,探身问道:“贤弟,可曾摔伤?”
那舞女慌张爬起来,紧张的抿嘴道:“未……未曾。”
“他是……男的?”
“男女又有何妨?”
曹丕淡然一笑:“孤之四弟,素嗜美颜。世间珍玩无数,他独对这皮囊风华格外属意,做出悖伦之道。但凡入眼之俊朗模样,纵礼法在前,何曾萦怀半分?”
那舞女脸庞带着恳求的神色:“二哥,不可……”
“住口!”
曹丕忽然勃然大怒:“哼,二哥也是你叫的?叫魏王!”
舞女不敢执拗,轻抿朱唇,老老实实道:“是,魏王……”
“你不是素喜女装,明日我便将你赠予子建。你我与他自幼相识,情谊深厚,彼此熟稔无间,此自能慰藉他心中孤寂与寥落。”
“啊???”
舞女大惊失色,立刻下跪,哭求道:“求魏王开恩,万不可如此!”
正这时,忽闻内侍禀报:“魏王,不好啦,魏王太后来啦!”
“什么?”
曹丕诧异期间,其母亲卞太后昂首阔步,与其亲随共至于此。
(曹丕为魏王后,追曹操为魏王,卞夫人自成为卞太后)
如果说,这许都王城,还有一个能治得了曹丕之人,那便是卞太后。
而在卞太后身旁,还有一七八岁的男孩,正是曹丕之子曹睿。
“母……母亲!”
“太后……”
“晏儿,你且起身。”
那舞女慌忙行礼,起身立于一旁。
卞太后看了看曹丕,又看了看曹丕左右的两个女子,顿时目眦欲裂,周身怒气勃发不可遏止。
她们原本乃是曹操的妾室。
竟被曹丕纳入府中。
而那两个女人看到卞氏,亦规规矩矩的起身行礼,头也不敢抬。
“你们……你们何时至此?”
二女慌忙应道:“正……丞相伏魄时过。”
也就是说,正是曹操葬礼过后。
卞太后闻此言极为愤怒,指着曹丕骂道:“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
曹丕接受着母亲骂声,面上却无丝毫悔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