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半三更,天九在房内喝干五斤烧酒,起身推开临街窗口。房内并未燃烛,可将楼下大街看得一清二楚。白日喧闹皆无,唯有寥寥数声狗吠隐隐飘来。
天九见街上只余冷风,纵身飘飘而下,反手一掌将木窗闭好,身子则落在寻常人家屋脊之上,沿着排排屋脊去往具兹皇宫。
起初夜路之上并无人迹,临近皇宫之时街上巡夜兵士愈来愈多,每隔百步便有一队人马经过。天九也只好借着屋脊烟囱等物躲避,估算空档穿行在屋宇之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皇宫东城墙根下。
这段高墙并无岗哨,据地却有五丈有余,天九俯身静气凝听,听墙内并无人声动静,随即纵身飞起,到四丈多高时突闻远处有人低语,使了壁游功趴在墙壁之上,待人声渐远悄然爬到城墙。
方才交谈之人乃是两个在城墙巡守的小兵,此时已然走得远了。天九伏着身子左右观瞧,看中地下有两棵高耸柏树之后一跃而下,如落叶一般飘入柏树之中。
当夜残月如钩,加上天上满是阴沉黑云,皇宫大道之上气死风灯也只能照射方圆不足五尺,其余黑暗好似一道铁幕光芒难以刺入。
此种黑暗正合天九之意,他一袭黑衣在暗影之中疾行,盏茶之工已到了皇后寝宫所在。
寝宫之外重兵把守,若想要不打草惊蛇见到皇后难于登天。
天九见状心知不能妄动,便隐在一拐角阴影处等候。四更天之时,突听正门那处传来人语。
“慢着,你等要去往何处?”
“哎呀!大胆!这乃是皇后……恭桶!我这是要去倒,你等也要阻拦?”一个年轻太监尖声道。
那领兵也便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并未闻到臭气,不禁低头一看,桶内满是檀香木灰,反倒是传出一股香气,不自觉撇撇嘴,露出淫邪一笑道:“这乃是皇后恭桶?当真不同凡响。”
两个太监抬着恭桶面面相觑,一人道:“这位军爷还请放行,这宫内住着的毕竟是当今太上皇后,皇帝尚且前来拜见,你等也莫要太过……”
“去去去!”
兵士不耐,摆摆手令两人抬着恭桶出了宫门,两人慢慢悠悠向着远处而走。
天九心道简直是天助我也,悄然尾随其后,待两人倒净了恭桶,合力刷净之后,上前将那并未讲话的一指头点倒。
另一个方要开口叫嚷便被捂住口鼻,天九低声道:“我乃是勤王派来为皇后送信的,待会我换上他的衣衫混进宫内,你莫要声张。”
那太监瞪大了双眼,费力点头,天九松开之后急急道:“我记得大爷,之前皇后曾单独召见……”
天九一笑:“这位公公倒是精明得很,事不宜迟,我这便换衣。”
不一会,两个太监依旧抬着恭桶慢悠悠走回,之前阻拦的领兵瞧了瞧笑骂道:“你们两个慢慢吞吞、婆婆妈妈,果真不是男人!”
那太监也不气恼,哼了一声:“那东西除了惹事还能有何用处?倒不如早些摘了清净!”
兵士听了哈哈大笑,两人抬着恭桶便在众人嬉笑声中进了宫门。
宫内太监总管紧紧抱着拂尘,一脸阴冷站在楼前,问道:“这些驴崽子笑些什么?定然又拿咱们残缺说事,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那太监微微一笑:“大总管,这又何妨,咱们又不靠着那玩意吃饭。”
总管一脸疑色看着天九,猛然喝道:“这人是谁?”
天九做了个噤声手势,低声道:“咱们交过手,你忘了?”
总管吃过大亏,自然不会忘了,急忙走下台阶道:“公主可送到老勤王府上了?”
“那是自然!”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壮士有功,随老奴去见皇后!”
宫殿之内,一间房内灯火通明,总管将天九引至房前尚未请安,却听皇后颤声道:“快请将军进来!”
总管推开双门,天九打眼一瞧,见皇后一身白素正襟危坐于座上,脸上斑斑点点俱是血点,且双眼血红,却仍是端庄之色,点点头道:“多谢将军护送我家天瑞,如不嫌弃,临走之时,本宫愿赠送百两黄金。”
天九不愿在此久留,摆摆手将信件交予总管之手道:“这乃是勤王要在下捎来的信件,还请过目。天瑞公主已在勤王府住下,还请放心。”说罢扭头便走。
皇后慌忙起身,伸出纤纤玉手道:“将军……家父可好?”
天九转身道:“勤王老当益壮……既然皇后安然无恙,我可将此消息传回勤王府,你若有书信也可代为送达。”
“祥瑞酒肆?”
“自然是。”
皇后点点头,赶忙打开信件来看,边看边流下泪来,喃喃道:“他竟不愿出兵具兹……”看罢之后长长叹息,吩咐总管拿来纸笔极快的写了一封短信,封好之后交由天九。
天九已大体猜出勤王意思,他自然不会因天吉做了皇帝便出兵讨伐,一是并无名正言顺之由,一旦出兵便是谋反作乱。
二是出兵便无回头之箭,一旦兵败,北芒城多年经营便要毁于一旦。倒不如趁乱自立,不再受北夷掌控。至于皇后,也只好任由天吉处置,因此皇后看信过后才流下泪来。
“你不问本宫,勤王究竟写了些什么?”皇后颓然坐下,痴痴问道。
天九肃然道:“勤王自是不会出兵讨伐,他深谋远虑,自是想着趁乱称帝。只不过此举恐是对你不利,这才写信告知,要你早作打算。”
皇后眼中含着莹莹泪光不住点头:“你果真心思缜密,若是肯屈驾辅佐勤王,他不但可自立为帝,站稳根基之后定然会将北夷国拿下。”
“仅凭你安家如今势力,此事也是早早晚晚,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你的信今夜便可交到祥瑞酒肆,告辞了!”
皇后呆了呆,喃喃道:“也罢!本宫也只好听天由命!”
总管紧跟天九,将其带到西墙处道:“你自这处跃出便是一座假山,在其偏右一棵歪脖子松树之后有条暗道直通西门,可避开宫中守卫。”
天九回身拱手道谢,一个纵身便飞出高墙。那座假山足有十五六丈高,底下果真有棵松树,转到树后拨开松树枝才可看到暗道,投了数颗石子并无机关反应,这才点了火折子矮身而入。
在洞内兜兜转转、上上下下,花了一炷香的工夫,总算见到前路点点光亮。走近一瞧,出口原是隐在一青石小桥底下,那点点亮光是桥上火光映照冰面发出。
天九静待无声之后出洞一望,过了小桥便是皇宫西门,那处守兵自然不少,沿着冰面向北走了二三百步跃上河岸,而后纵身一跃飞出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