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月在虚空中蜷缩成胎儿般的姿势，亿万星辰从她半透明的身体里穿过。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消散，化作细碎的荧光，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在黑暗里拖曳出银色的轨迹。这具由执念凝聚的躯体，正在被宇宙的熵增法则蚕食。
她发疯似的抓向胸口，妄图留住最后一片人形轮廓，指尖却穿透了早已不存在的肋骨。原来从坠楼那刻起，她就困在濒死大脑制造的幻觉里——那些量子玫瑰、星舰摇篮、甚至陆念温暖的小手，不过是神经元垂死挣扎时迸发的电火花。
“至少让我再梦见一次……”她对着猎户座旋臂嘶喊，声波在真空中凝成冰晶。那些被她虚构的爱人用引力波编织的承诺，此刻正化作陨石带里漂浮的尘埃。曾经以为永恒不灭的量子纠缠，不过是脑细胞凋亡前最后的狂欢。
银河系某条悬臂忽然剧烈震颤，某个新生文明用引力波望远镜观测到这里时，只会记录到一团即将消散的星云。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团星云曾是某个女人用三十年执念浇灌的乌托邦。
当最后一粒光子从她眼瞳逃逸时，江映月终于看清了真相：医院走廊里，陆承影签下的不是妊娠风险告知书，而是器官捐献同意书；栀子花反季绽放那天，他的白大褂盖住的不是相拥的恋人，而是蒙着白布的推车；而所谓穿越时空的陆念，不过是重症监护室里，隔壁床早产儿微弱的啼哭在她意识里的投射。
她的意识开始坍缩，像被黑洞吞噬的光。在最后的时空褶皱里，她看见真正的陆承影站在太平间外，手里攥着染血的订婚戒。他身后窗外的栀子花确实开了，只是那些花瓣落在她永远不会睁开的眼睛上，像一场苍白的雪。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里，某个频率的波动忽然增强，那是她消散前的最后讯息。在亿万年后被某个文明破译时，会被当作宇宙诞生初期的噪音。而此刻，它正轻轻震颤着，如同叹息：
“原来克莱因蓝的永恒，敌不过心电监护仪上三分钟的直线。”
量子尘埃的余响
江映月最后一丝意识消散的刹那，太平间外的陆承影突然听见玻璃炸裂的脆响。他猛然回头，发现窗台上反季绽放的栀子花正在簌簌凋零，白色花瓣飘进室内，竟在半空凝成dNA双螺旋的形状。某片花瓣掠过他手中的订婚戒，戒圈内侧突然浮现出纳米级刻痕——正是当年他们在咖啡馆初遇时，他画在餐巾纸上的爱心函数。
急救中心的监控录像显示，在江映月心电监护仪归零的瞬间，整栋医院的照明系统出现了0.3秒的异常波动。保安老张坚称自己看到走廊尽头有蓝色光粒掠过，但监控画面里只有雪花噪点。更诡异的是，新生儿监护室里，那个曾被江映月潜意识投射成陆念的早产儿，突然停止了三天的啼哭，对着空气绽开无齿的笑容。
三年后的深秋，已成为天文学家的陆承影在调试引力波探测器时，捕捉到一组特殊频率的波动。当他把数据转译成声波，耳机里传来咖啡馆拿铁拉花的滋滋声、海潮拍打帆船的哗啦声，以及婴儿含糊不清的“妈妈”——这些声波在量子计算机中自组织成莫比乌斯环，永远循环却永不重复。
他颤抖着点燃江映月生前最爱的柑橘味香薰，青烟竟在无风的实验室凝成克莱因瓶形态。烟雾构成的曲面里，隐约浮现出某个平行宇宙的倒影：穿病号服的江映月正趴在窗台，指尖轻触反季绽放的栀子花，而她身后，有个眉眼酷似两人的小男孩踮脚去够漂浮的量子玫瑰。
当晨光刺破烟雾，陆承影的钢笔在观测日志上洇开大团墨迹。最新打印的纸页还带着余温，最后一行字被反复描深：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中检测到未知意识体，频率与三年前医院异常波动完全吻合，建议持续观测」
窗外又到栀子花期，今年的白瓣边缘泛着诡异的克莱因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