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夜格外宁静,静得能听见医师诊脉时的轻吁声。
美妇人站在一旁,指尖紧紧绞着帕子,目光落在沈冰心后背那片被药膏覆盖的红痕上,喉间像堵着一团棉絮,满心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医师收了脉枕,沉声道:“夫人放心,孩子只是脱力晕厥,加上饥饿过度,又受了些惊吓,好生静养几日便无大碍。只是……孩子还小,筋骨娇嫩,日后管教还是得悠着些啊。”
美妇人闻言,连忙朝医师盈盈一礼,感激道:“多谢先生。”
医师摆了摆手,旋即收起药箱,转身离开了沈府。
美妇人这才坐到床沿,望着沈冰心沉睡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唇因虚弱泛着一丝苍白。
她轻柔地伸出手,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颗颗泪珠忍不住滚落,声音哽咽:“冰心,都是娘亲不好……娘亲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只是你父亲本是嫡脉中的次子,为了保住我们一家人的安定生活,他不得不为家族常年在外奔波。”
“你和若儿出生之时,恰逢天生异象,引来了世外高人的关注。那位高人说过,等你们满十二岁之后,会给你们一个机缘,可能否把握住,全看你们自己。”
“也正因如此,你爷爷才将我们一家安置在这嫡系沈府中……”
“如果你最终泯然于众人,不但自己的人生会坎坷,你父亲这些年的辛苦都将付之东流,连你哥哥将来,也只会沦为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啊。”
美妇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字字都像浸了苦水:“冰心,原谅娘亲和你父亲的无能,还要靠着你一个孩子撑着;原谅我们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身上……”
说到这里,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神情愈显伤感。
沈冰心的睫毛忽然轻轻一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望着母亲泪痕交错的脸,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异常清晰:“娘亲不哭,冰心以后会争气的。”
美妇人闻言,心头猛地一慌,诧异地看向女儿。
眼前的孩子明明神色稚嫩,眼神里却透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坚定,像寒夜里悄然凝结的冰棱,带着股不容错辨的执拗。
霎时间,愧疚、心疼、自责……种种心绪在美妇人胸中翻涌,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俯身抱住沈冰心,将脸埋在女儿瘦弱的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里满是压抑许久的委屈与无力。
年幼的沈冰心没有动,只是轻轻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母亲的秀发,小声安慰着:“娘亲不哭,冰心听话,冰心会努力的……”
与此同时,她小小的脑袋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努力,原来牵着一家人的未来。
这个认知像块冰坨,沉沉落进心底,让她原本因疼痛和委屈而揪紧的心,又添了层沉甸甸的重量。
窗外的月光照映着窗纸,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那双刚哭过的眼睛里,懵懂中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沈冰心养好伤后,便在母亲严苛的督促下收了心,开始认认真真地完成功课。
不知不觉,一年光景倏忽而过。除夕这日,沈冰心跟着父母前往沈府中院,给爷爷、大伯和大伯母请安。难得的团聚时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络地闲聊着家常。
闲暇间,沈冰心下意识问了一句:“若儿呢?”
大伯母笑着答道:“在内堂呢,正陪着老爷子下棋呢。”
沈冰心闻言,不由得歪起了小脑袋。她心里暗忖,自己其实也十分喜欢下棋,以前和院里的小伙伴玩时,那些人笨得很,三两下就被她杀得丢盔卸甲。
一时间,孩童好玩儿的天性悄然释放,她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内堂跑。
进了内堂,她先向爷爷规规矩矩行了礼,又和沈若儿打了声招呼,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棋盘上。
只见棋盘上,沈若儿的棋子已所剩无几,只剩下两卒一车,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在顽强抵抗。
不知不觉,又过了将近一刻钟。沈若儿终于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爷爷,我输了。”
老人家轻捋着花白的胡须,呵呵笑道:“我的小若儿啊,爷爷想赢你这一局,可真是不易哟。足足耗了半天时间,以小见大,你这孩子心性倒是坚韧得很。哪怕明知不是爷爷的对手,却依旧能周旋这么久,厉害,厉害。”
沈若儿甜甜一笑,回应道:“都是爷爷让着若儿呢。”
老人家见她这般谦逊,心里愈发喜爱,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慈爱。
沈冰心瞧着爷爷满心满眼都是沈若儿,年幼的好胜心顿时涌了上来。她轻哼一声,开口道:“爷爷,我想跟若儿对弈一局。”
“哦?”老人家一听,顿时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冰心也耐不住寂寞了?成,来,爷爷给你让座,你们俩好好对弈一番,爷爷在旁看着,保证不出声。”
说罢,老人家起身让开座位。沈冰心立刻走到爷爷之前的位置坐下,执起黑子。沈若儿见状,只是甜甜一笑,神色依旧温婉。
当下,两人便沉心于棋盘之上。
沈冰心乍一出手便毫不含糊,直接催动中军前卒,紧接着调动车炮,以凌厉之势远程向沈若儿的阵地持续发起进攻。她棋风凌厉,用着自己摸索的“利将之法”,三两下便吃掉了沈若儿不少棋子。
一时间,沈冰心的目光中闪过几分激动,小脸上满是势在必得的认真。而沈若儿始终沉着应对。
就在沈冰心一门心思谋划着吃掉对方另一只马时,沈若儿忽然调动大车,直逼九宫——“将军!”
沈冰心这才惊觉,目光猛地扫向自己的棋盘:一只孤零零的马早已按“马走日”的路数,悄无声息地跳至腹地,死死封死了己方将子的去路;而对方那辆大狙车更是锋芒毕露,直指老将。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短短几步间,沈若儿竟不动声色地将她所有能回防的棋子一一缠住。车被绊、炮被堵、马被牵,那些原本能驰援的子力,此刻都像被无形的线捆住,根本抽不出身来。
沈冰心盯着棋盘,指尖捏着的黑子微微发颤。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再差一步就能吃掉对方的当头炮,可就是这一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自己相已被吃,若回士,对方的当头炮便会将军,形成绝杀;不退,眼下大车这步将军已无从化解。
死局,她输了。
棋盘上的寂静仿佛漫出边界,沈冰心望着那些散落的棋子,方才进攻时的激动劲儿瞬间褪去,只剩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明明自己杀得那么猛,怎么就……输得这么快?
沈冰心忽然抬眸,眼眶微微泛红,带着不服气道:“若儿,我们再对一局?”
沈若儿见状,温然一笑:“冰心,这棋盘之术,不过是游戏罢了,你不必如此较真。”
“废话!”沈冰心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冲劲,“输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再来一局,你敢不敢?”
沈若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好吧。”
两人重新摆好棋子,棋盘上再度燃起硝烟。可这一局,结局并未改变——沈冰心还是输了。哪怕按三局两胜算,她也已落了绝对下风。
一旁的爷爷这时轻轻拍了拍沈冰心的小脑袋,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
“冰心,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你求胜心切,又总主次不分。若在战场上,你会是一员骁勇的先锋大将,却成不了运筹帷幄的帅才。这是性格使然,倒不是你的棋术真比若儿差多少。”
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孙女的头发:“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沈冰心最终略显颓丧地回应道:“好吧,爷爷。不过爷爷,从今天起,我想和若儿一同学习。”
老人家听闻此言,眼中满是欣喜,立刻答应下来。自那日起,沈冰心便与沈若儿在同一房间内读书识字,于同一个演武场中修炼家传武功。
经过一段时间的亲密相处,沈冰心无奈地发现,虽说自己已然强过大多数同龄人,可与沈若儿相比,却始终被稳稳压制一头。
无论哪方面,她都难以企及沈若儿。这一认知,让她学习愈发刻苦,心中暗自想着:“哪怕仅有一方面能超过她也好。”
转瞬之间,12 岁之约悄然来临。那位世外高人,在她和沈若儿年满 12 岁生日的这天,再次踏入沈府。说明来意后,便带着二人离开沈府,前往一处名为血宫的地方进行考核选拔。
待将她们带至一处神秘的山脉之中,沈冰心惊讶地发现,除了自己和沈若儿,还有许多年纪相仿的孩子。整个神秘山脉人头攒动,乌泱乌泱的,足足有一千多号人。
最终,在这些世外高人的安排下,这些来自各地天赋出众的孩子,开始了激烈的考核淘汰大赛。
考核前,沈若儿曾亲昵地握住沈冰心的手,轻声相约:“咱们要一起进血宫共同成长。”沈冰心闻言欣然点头答应。
然而最后的考核结果揭晓时,沈冰心综合能力排名第 193名,而沈若儿综合能力排名第 118 名。
这最终的结果,令沈冰心如坠冰窟。原来,此次考核是修炼门派血宫在招收弟子,他们仅打算招收前 100 名弟子。
沈冰心原本想着,若是她和若儿双双落榜,父母在沈府的处境或许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可是,紧接着便听到宣布,因 100 名开外的孩子们天赋同样十分出众,经过考量,血宫决定额外扩招 20 名弟子,将招收名额扩充至 120 名。
同时宣布,今年落榜的孩子们也无需太过沮丧,待来年此时,他们还有一次参加考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