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间茶楼。
茶楼坐落于护城河畔,一栋仿古的二层小楼,飞檐翘角,青瓦红柱,在周围林立的现代建筑中,自成一派清雅风骨。
二楼最里间的包厢内。
闵祥玉端坐于主位,她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真丝旗袍,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祥云暗纹,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用一支碧玉簪子固定,妆容精致。
虽已年过六旬,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与威严。
“表姐,您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心翼翼说话的人名叫蒋华,傅氏集团的老股东之一,一个年约六十,身形微胖的男人。
蒋华提起桌上的紫砂壶,为闵祥玉续上茶水。
闵祥玉没有碰那杯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傅靳年那边,有消息了吗?集团的股东大会,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开?”
自从傅行将傅氏的权柄一股脑地全交给了傅靳年,这个野种便名正言顺地接管了傅氏的大小事务。
这些天,他动作频频,手段狠辣,已经在集团内部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蒋华闻言,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随即又堆了起来:
“还没听到确切的消息。”
“不过表姐您放心,傅靳年现在只是暂管傅氏,总不能一直这么名不正言不顺下去,我估摸着,大会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随时盯着。”闵祥玉的语气不容置喙,“不光要盯着傅靳年,他身边那个叫周勤的特助,更要给我盯死了。”
她极不喜欢那个周勤。
年纪轻轻,心思却比狐狸还狡猾。
整天跟在傅靳年身边,就像一条最会咬人的看门狗。
“知道,知道。”
蒋华连声应下,肥硕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精光,“表姐,您就别太担心了。”
“就算召开大会又怎么样?他傅靳年自己手里不过百分之十的股份,加上傅行给他的百分之二十九,满打满算也就百分之三十九。”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而我们安插在傅氏的人,这些年陆陆续续收拢的股份加起来,可是有足足百分之四十五!”
“真到了摊牌的时候,单凭股份,他傅靳年就掀不起风浪!”
“到时候,这傅氏就只能改姓闵了。”
闵祥玉抬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淬了冰,让蒋华瞬间噤声,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我当初安插你们进傅氏,是为了稳住傅氏的根基,不是为了让你们把它吞了,改成姓闵。”
“你记住了,傅氏永远姓傅。”
“它的将来,只能是傅行和傅蕴的。”
蒋华心里腹诽。
这有什么区别?
傅行和傅蕴不也是闵家的血脉?
到头来,这傅氏还不都是闵家人的天下。
但他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表姐教训的是。”
“最近傅靳年已经在敲打集团里的一些老人了,”闵祥玉收回视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你藏深一点,别让他抓到把柄。”
“表姐放心。”
蒋华连忙保证。
他这个远房表弟的身份,可是闵祥玉亲自给的。
几十年前,蒋家三房和闵家三房小姐曾有过婚约,但蒋华和闵三小姐没走到一起,婚约早就作废了。
傅靳年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傍晚。
蒋华回到位于京城西郊的别墅。
刚换下鞋,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周勤”两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下午闵祥玉才刚让他多注意周勤,这会儿电话就打过来了。
蒋华擦了擦额角的虚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特助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周勤一贯笑呵呵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热情:“蒋董,没打扰您休息吧?”
“没有没有。”
“那就好,”周勤的语气轻快,“跟您说个事儿,明天上午十点,傅氏集团总部会议室,二爷要召开集团股东大会,您可得准时到啊。”
蒋华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明天?怎么……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因为时机到了啊。”周勤在那头轻笑了一声,话里有话。
“什么时机?”
蒋华追问。
周勤却没有解释,只是又叮嘱了一句“您按时到就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蒋华举着被挂断的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傅靳年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不敢耽搁,立刻给闵祥玉发去一条短信:
【表姐,傅靳年通知,明日上午十点召开集团股东大会。】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闵祥玉的回复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知道了。】
与此同时。
傅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夜幕已经降临,整座京城化作一片璀璨的星海。
周勤挂了电话,转身看向办公桌后那个气场沉稳的男人,脸上活泼的笑容收敛了下去:“二爷,真没想到,傅氏最后一个毒瘤,居然是这个蒋华。”
“要不是今天老夫人亲自去见了他,咱们还真难查到他身上。”
傅靳年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钢笔。
闻言,他抬起眼,黑眸深邃如夜。
“蒋家三房和闵家三房那桩婚约,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后来不了了之,确实很难查。”
他声音低沉,冷声嘲讽:“倒是没想到,她会谨慎到这个地步,为了在傅氏安插一颗钉子,连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年旧事都能翻出来,认下这么一个表弟。”
“谁说不是呢?”周勤撇了撇嘴,“不过这样也好,网已经撒下去了。”
“明天的股东大会上,那些按捺不住跳出来阻拦您接手傅氏的,就都可以判定是老夫人的人了。”
“正好,一网打尽。”
……
夜色渐深,一辆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回傅家老宅的路上。
后座,闵祥玉闭目养神。
副驾驶上,邢鲲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当车子行驶到一个僻静的路口时,刺眼的远光灯突然从前方射来,紧接着,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宾利车身一震。
闵祥玉倏地睁开眼,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辆黑色的越野车,呈扇形将他们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又有几辆车从后方包抄上来,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
这阵仗,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怎么回事?”
闵祥玉的声音透着寒意。
“老夫人,我们被拦下了。”司机声音发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人敢在京城地界上拦我的车?”闵祥玉脸色铁青,“邢鲲,报警!”
“是。”
邢鲲沉着脸,刚要拿出手机,前方为首的那辆越野车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到宾利车前,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邢鲲侧头看清了车门外那人的脸,瞳孔微微一缩。
温砚尘的手下。
画面一转。
路边的林荫下,邢鲲和阿城并肩而立,两人之间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夜风吹过,树影摇晃。
邢鲲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辆被十几辆车围困的宾利,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沉默如石的男人:“你是温家旧部?”
阿城沉默。
见此,邢鲲心中冷哼。
温家旧部,都是前任家主温岭养出来的狗,对温家忠心不二。
这个阿城,看来也是被温砚尘调教得很好。
宾利车内。
后座的车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温砚尘竟已经坐了进来,就坐在闵祥玉的身侧。
车内空间本就有限,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闵祥玉沉着脸,侧头看着身旁这个俊美得近乎妖异的年轻人,冷声道:“温砚尘,我是长辈,你是晚辈,一个晚辈,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拦截长辈的座驾,这做法,未免太过了吧?”
温砚尘微微闭着眼,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傅老夫人,我也想寻个清净雅致的地方,好好款待您这位长辈。”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深不见底:“但无奈,傅靳年的人把您看得太紧了,我若不用这种办法,怕是连您的面都见不着。”
闵祥玉闻言,心头一凛,没再说话。
傅靳年那个野种,确实在傅家老宅安插了眼线。
她此次出来见蒋华,都只敢带上邢鲲一个,就是怕行踪被傅靳年掌握。
却没想到,还是被温砚尘这个小辈给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