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王宫内已经乱作一团。
国王金顺昌站在寝殿门外,仰头看着空中这些“巨兽”,心脏几乎停跳。
最终,他跟那些宫女和侍卫一样,双膝跪地,对着空中的飞艇膜拜。
舱内死寂。
玉漱匍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泪水模糊了叶昆军靴的轮廓。
绝望如同冰水灌顶,她闭上眼,耳畔已不再是飞艇的嗡鸣,而是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替代。
想象如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神经。
眼前浮现的是一幅人间炼狱图。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天崩,华丽的琉璃金顶被炽热的火焰瞬间撕碎,碎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向四散奔逃的宫女侍卫。
精美绝伦的宫殿在剧烈的爆炸中扭曲、坍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瞬间吞没了平日里歌舞升平的殿堂。
她甚至“看见”父王那惊愕的面容在火光中一闪,随即便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吞没、撕裂,连同他身边宠爱的妃子、年幼的王子公主……一切都在地狱般的烈焰和冲击波中化为灰烬和残肢断臂。
焦糊的血肉气息仿佛透过千丈高空钻入她的鼻腔,绝望的惨嚎在灵魂深处凄厉回荡。
王宫在她脑海中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坟场,除了废墟和焦骸,再无生机。
“不……不要啊……”玉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却近乎失声的哀鸣,身体剧烈颤抖,眼前彻底被浓重的血色和黑暗覆盖。
巨大的恐惧和悲恸让她心脏骤停般一缩,所有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身体软软地向一旁栽倒,几乎晕厥过去。
“玉漱!”郑费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一把抱住瘫软的爱妻,“醒醒!醒醒!军医!快他妈来军医!玉漱你可不能有事啊!”他拼命摇晃着她,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悲鸣与慌乱交织的瞬间,叶昆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掷地,穿透了舱内的混乱:
“打开舱门,执行b计划空投!目标覆盖王宫及周边主要街区!”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碾碎了玉漱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完了,一切都完了……高丽,王宫,她的亲人……她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坠入无边的深渊。
然而,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
玉漱在郑费焦灼的呼唤和拍打中幽幽转醒,意识回归的瞬间,巨大的恐惧感使她近乎窒息。
她浑身冰凉,连抬眼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心中只剩下毁灭的麻木。
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飞艇似乎正在转向!
不再是悬停,而是在移动!
她勉强凝聚视线,透过巨大的舷窗一角,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王宫依旧矗立在下方,并未被火海吞噬。
取而代之的,是如雪片般纷纷扬扬洒落的无数纸张!
那些纸片在阳光下翻飞,形成一道道奇特的白色瀑布,覆盖了殿宇楼阁,飘向大街小巷,却唯独没有她想象中的毁灭烈焰。
与此同时,叶昆的命令再次清晰地传入她因极度紧张而暂时失聪的耳中,这一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明确的目的:
“通告全军,目标——辽东郡边境!全速前进!”
空投的,根本不是炸弹!
是传单!
是那些印着叶昆的最后通牒,也是檄文!
轰——!
巨大的转折如同重锤砸在玉漱心上。
劫后余生的狂喜、对叶昆心思深沉更深的敬畏、对自己冲动坦白身份的惶然、以及意识到叶昆并非滥杀无辜而是另有手段的震撼……种种情绪在她心中轰然炸开,百味杂陈。
她死死咬住嘴唇,将一声劫后重生的呜咽硬生生咽了回去,手指紧紧攥住了郑费的衣角,因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虚脱感和强烈的心悸让她依然瘫软在郑费怀里,但眼神已不再是死寂的绝望,而是剧烈翻涌着难以置信、深深后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惭与庆幸。
飞艇编队在投放完所有宣传品后,发出更响亮的轰鸣,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利落地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巨大的螺旋桨搅动着气流,带着决然的气势,风驰电掣般朝着东北方向那片正在燃起硝烟的辽东边境线疾驰而去。
叶昆的声音淡淡响起,“你是不是觉得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人?我大梁边关那些百姓就没有亲人?他们的亲人就不会伤心欲绝?”
玉漱赶忙再次扑倒在地,“多谢昆哥!”
叶昆嘴角泛起冰冷的弧度,“别谢我!这次没办法携带太多弹药而已,所以我给他们先扔下一些精神炸弹。如果他们脑子依旧不开窍的话,下次我来的时候……”
他没有说完,只是脸上的冷意更浓。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舷窗投向遥远的地平线。
“朴太欢认为我现在被梁玄帝彻底牵制住,无暇顾及辽东郡。他就想趁火打劫。这的确符合高丽的一贯作风。既然他以怨报德,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飞艇的阴影,裹挟着方才在高丽王宫上方制造的恐怖心理威慑,正笼罩向辽东郡外的战场。
玉漱紧握着郑费的手,靠在舱壁上,感受着飞艇的转向与加速,心中除了复杂的滋味,只剩下深深的震撼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光。
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叶昆一定要带着她和郑费上飞艇。
随即,她也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昆哥,不,主公……”她双膝跪地,声音恳切,“请主公放玉漱下去。”
叶昆志得意满地勾了勾嘴角。
看来这丫头还真是很聪明,没枉费我为她私人定制了这个局。
不长时间,镇岳号落地。
玉漱下了飞艇,有人从舱室里牵出一匹战马交给她。
玉漱笑着点了下头,“看来我没猜错主公的心意。他连马匹都为我准备好了。”
她刚上马,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着,“玉漱,等等我!”
郑费已经喊得有些破音。
而紧接着就传来叶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死胖子!你给我回来!”
郑费“轰隆”一声跳到地面,整个飞艇瞬间升高半尺。
“我要跟玉漱一起!就算是死,我也认了。我要是死了,你跟我爹说,我是个爷们儿!”
叶昆气得直跺脚。
千算万算,一切尽在他的算计中,可就是没算准这个胖子居然勇敢了一回。
旁边的军卒想要去追,叶昆却摆了下手,“算了,一切都有安排。如果金顺昌敢伤他,我特么把他家祖坟都刨了。”
苏十娘安慰道:“我觉得郑费跟着去倒是不错。我总觉得他跟玉漱不般配。如果这次他们能共同完成任务,那就真是生死与共了。以后玉漱也不会总惦记着想要给你当小妾了。”
叶昆苦笑着点了下头,“话是这么说,但……这死胖子真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有点……”
苏十娘拉住他的手,笑靥如花地道:“就是因为他是你最好的兄弟,所以你更不能总保护他。要让他长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让他去闯一番自己的天空。说不定这次他就能给你一个惊喜呢?”
叶昆看着脊背被压得有些塌陷,绝尘而去的那匹可怜战马,叹了口气。
“希望是惊喜吧。”
凛冽的气流撕扯着乌黑的艇身,巨大的螺旋桨如同巨兽的利爪,搅碎北方的薄云,发出低沉而压抑的轰鸣。
辽东郡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扭曲浮现,烽烟弥漫,城墙如同黑褐色的伤疤,在夕阳下更显残破。
叶昆站在“镇岳”号的指挥舱内,面沉如水,手指轻点着冰冷的舷窗。
脚下,广阔的黑土地上,如同蝼蚁般的黑潮正疯狂地冲击着辽东郡的城墙——朴太欢的十五万大军。
“首长,朴太欢分三路猛攻东、南、西三门,主力直压郡城正南!守军依托城墙工事抵抗,伤亡惨重!赵海宁将军的帅旗还在南门城楼!”
负责用望远镜了望的士兵声音清晰地从通讯管道传来,语速很快。
“看到了。”叶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目光穿透硝烟,锁定了那片黑压压,集结在城南平原的高丽中军主力。“老杜咱们的‘好东西’够用吗?”
“咱们这次每艇人数只有三分之一携带弹药充足。各艇载十枚改进型‘开天雷’,燃烧弹和标准落地雷,足够给朴太欢和辽东郡附近所有的棒子军洗个‘天浴’!”
杜子腾的声音带着一丝因紧张而亢奋的嘶哑,但更多的是信心。
那十枚“开天雷”,是他的宝贝疙瘩,威力远超普通炸弹。
赵飞雪紧握的双拳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她紧靠在叶昆另一侧的舷窗,急切地寻找着城头上父亲的身影。
炮火和硝烟遮蔽了视线,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城头血战,每一次爆炸的闪光,都如同在她心头炸裂。
“他……他一定还在!”飞雪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坚信。
“嗯。”叶昆没有看飞雪,目光如鹰隼般在敌军庞大的方阵中扫视,最终精准地锁定在距离南门约八百步,一处由精锐重盾和车阵拱卫、异常醒目的巨大战车之上。
那战车镶金嵌宝,高竖帅旗,周围护卫森严如铁桶,应该就是朴太欢的中军核心!
“目标锁定。朴太欢帅帐!”叶昆的声音斩钉截铁,“传令,编队!‘镇岳’居中,‘破浪’、‘穿云’左右跟随!其余飞艇散开,自由猎杀高丽军后阵及攻城器械!”
“是!”传令兵赶忙将信号传递出去。
整个空中编队瞬间变换阵型。
庞大的“镇岳”、“破浪”、“穿云”如同一柄寒光闪烁的三叉戟,螺旋桨的咆哮猛地变得更加狂暴,艇身微微前倾,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气势开始急速下降!
辽东郡城墙之上,鏖战已至白热化。
高丽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城头,又被守军用滚木礌石、沸油金汁乃至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拼命砸下去。
惨嚎和怒吼交织成一片。
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城墙砖石,每一步都踩在倒伏的尸体之上。
赵海宁一身浴血,甲胄多处破裂,须发皆张,状若疯虎。
他挥舞着厚背战刀,一次次将爬上垛口的敌军劈砍下去,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组织防御。
身边亲兵锐减,箭矢耗尽,连他的肩膀都被流矢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这位辽东老将的眼中的火焰却愈发炽烈。
“弟兄们!顶住!我们的援军——”他再次高呼,试图用不得已的谎言提振濒临崩溃的士气。
话音未落……
呜——嗡——!!!
一种前所未闻,如同深渊巨兽低吼,又仿佛天罚降临的恐怖嗡鸣声,陡然撕破战场的喧嚣,从苍穹之上沉沉压下!越来越响,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