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儿嫂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真的这么以为。
“除非珍珠是天才。”
她蹲下,讨好地看着珍珠,摸摸她肉嘟嘟的小脸,“对不对,小珍珠?”
别家佣人却已经不敢说话了,她看着珍珠,神色惊惧。
珍珠不理会育儿嫂的讨好,把脸偏向一旁。
已经不耐烦地第三次开口,这次声音更清晰,带着婴儿特有的软糯,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回家,现在。”
别家佣人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一步,像是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就说她能听懂吧,老天爷!她……”
她抚了抚手臂上扎起的汗毛——这个动作珍珠很熟悉,因为宋清殊和雪姐芝姐在发现她不是一般孩子后,也时常会有这样的表现。
带珍珠的育儿嫂也开始陷入怀疑,她脸色瞬间煞白。
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弯下腰哄道:“宝宝乖,我们再看会儿花花,那边有人放风筝,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她试图用惯常的、哄普通婴儿的语气转移注意力,也再次试试珍珠到底是听懂了什么,还是只会说“回家”这两个字,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的心虚。
珍珠那双滚圆的大眼睛,此刻像两块冰冷的黑曜石,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没有孩童的天真懵懂,只有洞悉一切的冷漠和清晰的厌恶。
这眼神彻底击溃了育儿嫂的心理防线。
“王玉玲,我说回家,现在回。”
育儿嫂彻底慌了神。
不管是宋清殊还是雪姐,没有人叫她全名,这个名字,只在她刚进门跟宋清殊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珍珠记住了。
她再也无法麻痹自己,说珍珠只是个孩子,刚才她说的那些闲话珍珠听不懂。
“好好好,回家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育儿嫂好似见了鬼,她甚至想把珍珠一个人扔在公园,自己一个人逃走。
可她不敢,这个孩子在这一刻好似一个魔鬼,她怕自己被诅咒。
育儿嫂再不敢停留,手忙脚乱地推起婴儿车,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育儿嫂心乱如麻。她试图再试探珍珠几句。
但珍珠又闭上了嘴,完全没有交流的欲望,她眼神里的疏离和谴责让育儿嫂不寒而栗。
她开始拼命回想自己还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越想越害怕。这个孩子太邪门了!
到家时,宋清殊刚结束一个电话,看到她们回来得这么早有些意外。
“咦?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珍珠玩得开心吗?”她笑着迎上来,习惯性地想从婴儿车里抱出女儿。
育儿嫂抢先一步,脸上堆满了不自然的笑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利:“我们珍珠今天可棒了!在外面可乖了,就是后面可能有点累了,一直吵着要回家呢!”
她急于掩饰,语速飞快,觑一眼珍珠的脸色。
珍珠神色冷淡,靠在宋清殊怀里开口:“王阿姨跟别的保姆说你。”
育儿嫂的心迅速提到嗓子眼。
宋清殊难得听女儿说长句子,亲亲她的小脸,哄她说更多:“王阿姨说我什么呀?”
珍珠黑曜石般的一双眼睛再次落在育儿嫂脸上。
她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她现在已经能百分之百确定,她说的那些话,珍珠听懂了。
珍珠那一眼持续了好久,直到育儿嫂头皮发麻,被吓得魂飞魄散,才淡淡地说:“没说什么。”
宋清殊何等的聪明,听珍珠这么说,又看看育儿嫂心虚的神色,自然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但那时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是天才,只当她比同龄的小朋友聪明一点,并不知道她能完整复述整个事件,也不追问。
只笑嘻嘻亲了亲珍珠的腮:“那妈妈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母女两人去了儿童房。
当天没过完,那位育儿嫂便以“老家有事”为由,提前请辞下户了。
再之后,她甚至没有在这附近区域出现过。
她和别家佣人说宋清殊的那番话,都被珍珠记在了心里。
这件事,珍珠从来没有跟宋清殊说起过,她没有爸爸是事实,这些话除了加重宋清殊的心理负担,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说了宋清殊也不会信。
一个六个多月的孩子,怎么会记得住这些?
别说六个多月,她现在三岁半说起来,都会让宋清殊再次汗毛直竖,觉得诡异非常。
再后来,芝姐来了。
芝姐没有雪姐那样细腻,神经相对大条。
但她不爱抱着珍珠去人堆里说家长里短,还会在别人问“你爸爸呢”的时候替珍珠出头,珍珠很喜欢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珍珠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开始会用电脑,也慢慢在网上知道了很多自己父母的故事。
但在此之前,宋清殊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
宋清殊有她自己的道理:她去父留子,今后珍珠的人生也不会让盛熙川参与,自然不必知道。
但珍珠也有自己的执念。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珍珠自己也以为自己是那样的出身——
一个有钱人二奶的女儿。
但她不说,只在日后的生活中越发睁大一双大眼睛观察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出来进去都是一个人,连个异性朋友都没有,更没有那个所谓“包养”她给她钱花的男人。
她的妈妈虽然外表温柔,骨子里却很硬气,不是个会做小伏低的人,做不来那样的差事。
可也许年纪小的时候做过呢?因为性子不够软,才没有坚持下……都说不准的。
珍珠胡思乱想,“父亲”这个角色成了她的执念。
关于她自己的情况,起初她不清楚,看过一些文献后,也有了一定了解。
她的“天才”,应该是一种超忆症。
超忆症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医学异象,有超忆症的人没有遗忘能力,能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具体到任何一个细节。
但也正因为事无巨细,有超忆症的人大多数活得较为悲观痛苦,像珍珠这种身体健康,心灵没那么健康,但总的来说还可以的,已经是稀缺。
珍珠知道自己的性子极端,甚至不那么善良。
宋清殊在珍珠“陷害”季卿的时候惊掉下巴,却不知道,她不是第一次那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