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山外,一直有人在看着这边光景。
虽说不能尽知这山中之事,但看着那边的剑气聚散,大概能推测出结果来。
这一次,那个身材算不上高大,但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看到那边剑气已经消散许久,这才谨慎探出神识,探查那边见雪山。
只是当他的神识小心翼翼在见雪山中探寻的当口,也很快吃了一惊。
白垩死了。
那位百鳄山的老祖宗,一位归真巅峰的武夫,居然死了!
早在之前离开山中之前,他便问清楚了这一次下山要做什么,一个归真初境的年轻剑修要和一个归真巅峰多年的鼎盛武夫厮杀,结果是什么,他大概早就想到了,他从一开始,担心的就不是白垩没办法打杀周迟,而是害怕周迟不经打,最后没能将白垩消耗太多,到时候把一个全盛的白垩丢给自己,自己还真不见得能够有这个本事将他打杀了。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垩死了。
中年男人那张瘦削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但那些惘然的情绪很快便被他隐去,既然白垩已经死了,那么很显然那个一定要死的年轻剑修,就不能让他活了。
要知道,这次下山之前,给他下的指令虽说是若是白垩胜出便杀白垩,周迟胜出就杀周迟,但实际上,在下这个指令的时候,他完全能从其中的言语里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白垩可以活下来,但周迟,一定要死。
这个年轻人,才是他们宝祠宗的心腹大患。
想到此处,中年男人不再犹豫,只是身形一动,整个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见雪山中。
之后他更是直接取出几杆小令旗,随手丢出,瞬间便将一座见雪山四周全部都笼罩起来。
片刻后,有淡淡青光覆盖一座见雪山,这是一座大阵被布置出来,这样一来,就算是周迟想走,也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刚刚当他一切准备就绪,就在山中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他站在山道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站在山脚的黑衣中年人。
“就让你这一个归真上境来杀我?宝祠宗也太没帮我当回事了。”
周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能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这个中年男人的耳朵里,只是中年男人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无比荒诞,因为对面的年轻剑修,用了一个就字。
就?
你是什么境界?你不过是个归真初境,就算是曾经杀过归真上境的高承录,现在又杀了那位归真巅峰的白垩,可你也只不过是个归真初境!
更何况,和白垩一战之后,你现在还有几分力气,胆敢在我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年轻人,要是想着凭着几句话就把我吓跑,那只怕是太天真了些,知道你现在外强中干,提不起剑,要不然就干脆束手就擒,也免得吃那么些苦头。”
中年男人微微开口,仅仅片刻,他就已经看透了周迟的想法,知道这个人现在外强中干,是想要通过这种法子来逼退自己。
想到这里的中年男人念头通达,之前的那一抹忧虑,在此刻,尽数已经烟消云散了。
“蠢货。”
周迟吐出两个字,神情冷漠。
早在和白垩一战之前,周迟就已经想到会有人在自己和白垩一战之后来收拾残局,既然想到了这一点,那么那个时候,他如果不给自己留下后手,那他也就不叫周迟了。
只是他的后手呢?
按理说,身为重云宗主的何煜既然已经离开了帝京,此刻应该出现在这里才是,可看起来,他这会儿并没有来。
“真有意思。”
中年男人讥笑道:“既然你口气这么大,那就让我这个小小的‘归真上境’来试试,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周迟听着这话,只是无动于衷,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看了一眼茫茫白雪,轻声道:“要是你们宝祠宗里的都是你这样的蠢货,就好了。”
中年男人眼眸里满是怒火,接二连三的被一个年轻小辈说自己是蠢货,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一种耻辱。
“好好好。”
中年男人怒极而笑,他在此时此刻杀心暴起,气机在体内滚动,就要出手打杀了这个年轻剑修。
但就在他气机翻滚而出的当口,山路两侧的积雪里,忽然有剑意开始弥漫而起,覆盖一条山道。
积雪之中,剑气大作。
好似早早就有人在这里留下一剑,只为等待此刻。
那一剑的剑气太足,一时间,竟然掩盖了那中年男人浑身的气机。
他更是瞬间惊骇不已,因为这山道两侧的剑气太浓,涌起之时,让他感觉,这理应是一位归真巅峰的剑修的倾力一剑才对。
可看着眼前那个平静的年轻剑修,他脑子里还是有个疑问。
他到底是何时出剑的?
要知道,他从出现到现在,他连对方的剑都没看到,居然就有一剑出现了,这谁能理解?
“所以说你是个蠢货。”
周迟仿佛能猜透他的心中所想,此刻缓缓开口,眼神里有些讥讽之意。
但中年男人没能反驳,因为就在此刻,周迟骤然抬眼,那些剑气已经扑杀向这位中年男人。
这一剑,是周迟上山之时留下来的,却不是为了对付了白垩,而是早在那个时候,周迟就已经想过在他之后,要对付的后手。
周迟在玄机上人那边得来过消息,这一次宝祠宗派人前来坐收渔翁之利,不会再有一个归真巅峰,而只是一个归真上境,甚至人选,境界,修行之法,都已经一一被探听清楚了。
换句话来说,周迟从始至终都知道谁会来,会在什么时候来。
既然如此,那就早做准备,自然而然,就算是成竹在胸。
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先一个归真巅峰,后一个归真上境,这两人,任何一个,在东洲都不算什么等闲之辈,尤其是白垩,在东洲,绝对能排在十人之列。
如今周迟要在同一日,先后对付这两人,说起来,不容易。
既然不容易,自然要慎重对待才是。
那一剑是出其不意,提前布置,但想要一锤定音,还是不容易。
所以在浩荡剑气消耗殆尽的时候,这边的中年男人只是脸色苍白,小腹那边,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四流。
不过挺过了那一剑之后,中年男人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周迟既然这早有预谋的一剑无法将他打杀在这里,那么接下来,就不再会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刚生出这个想法,此刻的周迟身后,有纯粹剑光涌起,在风雪里扑向他。
“李丰,你不是豢养的有一条小蛟?还不拿出来,要是死了,我可不拦着它吃了你。”
周迟的声音在剑光之后响起,同时也显得很是淡然,一句话点破李丰来历和修行之法,这让李丰的道心,摇晃不已。
被一个人看透,况且这个人早些时候,还杀了一个归真巅峰的武夫,此时此刻,换谁摆在他这里,都会生出些不安心思。
甚至于他脑子里还有一个极大的顾忌,那就是眼前的年轻人如果知道他的一切,那么又真的会在这里坦然等着自己?
没有别的后手?
他不相信。
如果不是他一人,那么暗中的那个人藏在何处?又在什么时候会出现?
很短的时间里,李丰想了很多东西,他的脑子现在乱成一团,只觉得十分不安。
其实在那一剑递出的时候,周迟就一直观察着李丰,自从知道要来伏杀他的人是李丰之后,他就一直在根据那些资料研究李丰,为的就是在今日交手的时候,根据他的弱点,将他也彻底抹杀在这里。
而那些资料里,其实说了很多,最终最重要的一句话奠定了周迟如今的布置。
“李丰多疑。”
很多时候,多留个心眼不是坏事,但更多时候,这个心眼太多,成了多疑,那就是适得其反了。
就像是现在的李丰,因为多疑,所以他一直在想这件事,导致他面对周迟出剑,都只是慌忙抵抗而已。
而这,正是周迟想要的。
李丰落入了自己的彀中。
这样一来,今日之事,仍在自己的掌控中。
而周迟为何要冒险以一敌二,其实很简单。
重云宗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他周迟可以将自己置于险境,只为让重云宗主将那件事做成。
略微出神再回神,只在须臾之间,周迟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李丰身上。
握住飞剑悬草,周迟轻轻开口,“李丰,有没有想过,为何宝祠宗旁人不派,要派你来,为何我能知道你的一切?”
周迟的声音很淡,但一开口,就又让李丰微微蹙眉。
这正是他在思考的东西。
因为思考这件事,所以才让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他始终觉得好像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这让他很难受,很是痛苦。
“小子,休想乱我心神!”
李丰艰难地躲过一条剑光,撞碎一棵大树之后,却骤然发现,周迟已经到了他身前。
“你的心神难道还没乱?”
周迟飘荡在他面前,微微一笑,“要不然再好好看看?”
话音未落,周迟已经递出一剑,一条剑光横掠而去,将眼前的风雪斩开,同时扑向李丰。
李丰咬着牙,正要开口,但很快却感受到了一股气息飘荡而起,就在一侧的山腰处。
他骤然大惊,不顾周迟斩出的这一剑,而是再退数十丈,害怕的就是跟周迟这一剑缠斗的时候,那暗处的某人出手直接将他彻底打杀。
他此刻已经如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周迟摇摇头,眼前的李丰,有些太过于紧张了。
不过他倒也没有多想,不管如何,李丰越是弱小,对于今日的周迟来说,越是好事。
人要知道满足才是。
周迟提着悬草,一掠而过,再次递出一剑。
满山风雪里,剑光不断,绵延不绝。
……
……
百鳄山,素以产出灵鳄闻名,这一山的灵鳄,老祖宗白垩也只是视作供养之物,连带着山中修士,自然而然也没将那些灵鳄当作什么要紧东西。
但实际上,这些灵鳄其实还真和白垩有些关系,说是一脉相承,绝对没有问题。
只是白垩此人,看似一心修行,对山中之事都只是漠不关心,但实际上这个人极为自私,百鳄山的满山子孙也好,还是帮着他办事的山主朱漆等人也好,在他眼里,不过都是扈从和工具而已。
全无感情。
今日百鳄山中要将一批灵鳄运送下山,早就谈好买主,价钱可观,只需要运到指定所在就好,这桩事情做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做事的时候,一众修士都没有当回事。
只是当修士们刚刚离开百鳄山地界,便遇到了个不速之客,那人说着要留下这批灵鳄,这让百鳄山的修士如何能答应?
在庆州府境内,他们是仅次于重云山的宗门,即便现在有些暂时势弱,不过也是暂时的而已,在他们看来,要不了太长的时日,就能让百鳄山不仅恢复处境,甚至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因此这会儿遇到了这么个蛮横的修士,要他们这批灵鳄,谁能拱手让出这些东西?所以三两句之后,双方就交上了手。
负责押运的百鳄山修士为首的是一个万里巅峰的修士,在百鳄山也算是有一号,结果没要多久,就直接的被对方一掌拍飞,那叫一个轻描淡写,这让看着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人简单收拾了这几人之后,收起那些货物,没有立即远逃,反倒是不退反进,没要多久就来到了百鳄山脚。
此刻的百鳄山中,正有修士急匆匆掠出山中,要前往某处。
他们正是接到消息货物被劫,前去驰援的修士,但这一次,还是没有能离开百鳄山,就被那人拦住。
等到拦下这诸多的百鳄山修士之后,他才缓缓道:“诸位不用去了,东西在我身上。”
百鳄山众人面面相觑,都还没说出什么来。
结果那人便已经自报家门,“在下重云山何煜,特来百鳄山,向朱山主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