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桌上的菜,喝了几口茶,准备离开。
徐蓉问:“厕所在哪儿?我想去解个手。”
少华道:“我带你去。”
清乐坊的大厅在前楼,厕所在前楼旁边的角院。不过以前少华没在大厅里坐过,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厕所,于是将徐蓉带到后楼雅间的厕所去。
后楼厕所在跨院,这里有个静谧的小园林,两人一路过去,倒也无人多问。
这大概是因为徐蓉身上的衣服,那衣料一看就价值不菲,不管她男装女装,总之看得出她不是一般人家。
“厕所在那。”少华指给徐蓉看。
这里的厕所是四个单间,不分男女。徐蓉看有一间门开着,于是进去如厕,少华在外面守着。
徐蓉刚进去后不久,一名女子从厕所里出来,她脸色绯红,带着几分醉意,走到厕所旁边的水桶前,舀了一瓢水,蹲到一处草丛前,一边抠舌呕吐,一边用水漱口。
少华看到这样,嫌恶的皱了皱眉。他知道青楼有些姑娘就是用这种方法陪客人多喝酒的。
等了一会,徐蓉出来,少华道:“这里有水桶,可以舀水洗手。”
徐蓉觉得这里的设施还真不错,于是让少华帮她舀水冲手
洗完手后,少华道:“我也要去解个手。”
“去吧。”徐蓉站在原地等。
此时呕吐的姑娘过来舀水,她妆容有些花,眼眶里有些泛红,还带着眼泪,大概是呕吐时带出的泪,或者是她醉了想哭。
徐蓉看女子舀水,觉得她有点眼熟。
女子也注意到被人盯看,转头望她。
“徐……徐娘子……”女子不确定的轻轻喊了一声。
徐蓉愕然,脑子里飞快思索:这女子是谁呀?看着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她将所有认识的人检索一遍,猛然想起:“你是小石榴?”
当年甜香身边有个丫鬟,是她自己花银子买的,名叫石榴。在徐蓉与甜香合作的最初,是小石榴在岩脚村、城里两处跑,帮她们传递消息。
“你怎么会在这?”徐蓉惊讶。
当年的小石榴才十三岁,过去两年,她今年十五。当年的小石榴清纯木讷,眼前的小石榴带了些风尘气。
“你真的是徐娘子……”
小石榴忽地一下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别哭别哭,你是发生什么了?怎么会在这?”
徐蓉赶忙扶住她,小石榴哭得有点摇摇欲坠。
这时少华从厕所里出来,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匪夷。
“徐娘子,帮帮我家小姐吧!”
小石榴哭成个泪人,大概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她的哭毫无节制。
“你家小姐怎么了?”徐蓉知道她说的小姐是指甜香。
“我家小姐快活不下去了……”
小石榴边哭边讲了甜香近况。
去年五月,甜香带着小石榴来京城找白文卿。人找到了,白文卿在外给她们租了个院子安置。
白家在京城有房屋,不过白母陪着儿子在京城读书。白文卿不敢让母亲知道甜香来找他,即便让母亲知道,他也不可能让甜香住进白家。
于是白文卿仿佛在外面养了个外室一般,得空时便与甜香厮混,其他时间要么读书、要么在家。
两人如此厮混了大半年,甜香怀上身孕。她想入白家,哪怕做个妾室也行。白母知道后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甚至断了白文卿的所有银钱。
白文卿没钱了,自然无法养活甜香。甜香平常花钱大手大脚,她身上已无结余。
为了生存,当时甜香肚子还不太明显,她伪装一番,到清乐坊来弹琴卖艺,谁知有一次竟意外碰到白文卿。
白文卿看到她在青楼卖艺,非常生气,两人大吵一架。
不得不说,有前科的女子,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会守节操。
之后的日子,白文卿不再来看甜香,可甜香要生活啊,每天的柴米油盐,那是实打实的东西,是要花钱买的。
幸好,甜香身边还有丫鬟石榴。她教石榴弹琴,然后让她来清乐坊卖艺,养活甜香和她自己。
小石榴哭得泣不成声,从她的角度看,甜香已经被白文卿抛弃,接下来的日子,她不知道要如何过下去。
徐蓉听了很是唏嘘!
她问:“甜香现在怀孕几个月了?”
“七个月。”
徐蓉知道七个月的孕妇是什么样,说道:“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小石榴点头如捣蒜,她今天终于看到了救命稻草。
石榴与清乐坊结算了今日工钱,然后带着他们回去。
甜香租住的院子在仕林街附近,靠近西城门。
当三人来到小院,甜香正无所事事的在院中散步,看似悠闲自得,但又像在等着什么。
此时天已经黑了,甜香见石榴带回来两个男人,脸色一沉训斥道:“你干嘛把人带回来?”
“小姐,你看看他俩是谁。”小石榴带着哭腔与喜悦。
徐蓉少华走近,甜香一眼认出来,惊讶得合不拢嘴:“你们怎么来了?”
“甜香……”徐蓉看她胖了一圈,不似当初的苗条婀娜,不过孕妇本就会胖。
甜香除了初见时的意外惊讶,很快晃过神来,对少华笑道:“你居然敢来京城。”
她语气淡淡,并没有徐蓉以为的被抛弃孕妇该有的幽怨。
少华道:“第一次来,想试试。”
曾经少华怨恨过甜香,不过,真正可恶的是姚通。
甜香泄露他的身份,拓跋于荣在知道后,帮他联系了家里;而姚通在知道后,却是以此要挟,要他娶姚湘云。
如今少华已无身份之忧,与家里取得联系,最令他意外的,是父亲对他的态度。父亲居然没有责备,而是心疼、关切。
甜香问:“你们吃了吗?”
她语气轻松,似乎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就未曾变过。
徐蓉道:“吃了点,没吃饱。”
她看甜香一切如常,除了挺着个大肚子,性格还跟以前一样,她就放心了。
说实话,她现在已经不怪甜香了。若不是甜香泄露,少华母亲就不会来岩脚村,也不会给她二千两银子买地。那么她与拓跋于荣的股份,她就只会占很少一部分。而有了这二千两,她与拓跋于荣的股份是五五分。
不对,其中还有0.2是甜香的股份,算在徐蓉这边。所以,新纸坊的股份是:拓跋于荣50%,徐蓉48%,甜香2%。
至于纺织坊,全部股份都是徐蓉的,不过她的棉花由拓跋于荣供给。换言之,拓跋于荣是她的原料供应商。但同时,拓跋于荣也是她的经销商,帮她卖毛巾。
甜香道:“厨房里我留了饭,不过只是留给石榴一个人的,你们三个人吃可能有点不够。”
甜香依然不见外,她性格如此,何况她与徐蓉的关系,曾经那么要好。
“没事,我们一会回去吃,我跟你说说话。”
徐蓉让小石榴去吃饭,她与甜香进屋说话。
这所院子虽然不大,但屋中家具陈设都还不错,看着有点富贵样,并不落魄。
“你们什么时候来京城的?”甜香问。
“前两天。”
“你们是住在邵府?”甜香望了望少华。
“是的,我们回家了。”
“真好!”甜香表情中露出羡慕。
几人寒暄了一下,便说到正题。
徐蓉问:“关于孩子,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一定要入白家吗?”
甜香笑了一下:“现在见到你,我就不一定去白家了。”
少华突然警惕:“你什么意思?”
甜香道:“你那蓉华纸,在京城可稀罕了!你分我点货,我给你卖。”
徐蓉道:“现在我们跟皇宫内务府签订了协议,我所有货供内务府都还要忙着些,哪有多余的货分出。”
她说的是实话,目前纸坊的产能也就只能供得上内务府。
甜香苦脸道:“那怎么办?我靠什么活?难道要一直靠小石榴卖艺吗?我真的不想让她去,可是又没办法。”
徐蓉道:“你忘了你在我那还有股份,去年结算出来,你分红有一百六十两。”
甜香苦着脸:“就一百六十两,太少了!不够我们三个人过的。”
她说的三个人,是指孩子、她、小石榴。
徐蓉道:“去年投入太多,分红是少了点,不过今年会好些,大概有二三百两银子。”
甜香还是摇头:“一年二三百两,在京城够干什么!”
她住的这个小院,一年二百四十两租金,二三百两就只够交房租。
徐蓉道:“姐姐啊!二三百两还不够?要不你回重阳县,保证过得舒舒服服。”
甜香摇头:“我不回去,我要等着白文卿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我要他管我后半生。”
甜香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目前白文卿是学子,他在家里做不了主,但是等到有一天他能做主,就什么都好说了。
少华道:“天真!到那时候,他更不会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