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叫人参你一本,说你意图谋反,这可怎么说得清?”
平宁郡主压低了声音,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你老实告诉我,官家到底怎么说的,怎么会让你调用禁军?”
齐霖的脸躺在她手心上,丹凤眼懒洋洋地眨了眨:
“我真的是驯马啊,官家就说看我驯得不错,让我为国效力。”
平宁郡主心里大不敬地想着,难不成官家老年昏聩了?
五千兵马,皇家牧场,给一个孩子玩乐,听起来都觉得荒谬。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
以后旁人说起来,岂不是要说玉郎蛊惑圣上,祸国殃民,就和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一般背上骂名。
“你驯马哪儿来的那些火药武器,哪儿来的战车?为国效力给你五千兵马?你今年才几岁?效哪门子力?”
这个时候的北宋用火药战斗一般是用抛石机投掷,并没有管状大炮。
但真当齐霖天天在牟驼岗是来铲马粪的吗?
他在复刻他的昭明大将军炮,刚刚那些也只是实验品罢了。
毕竟冶铁技术和工匠需要慢慢调教,目前出来的东西不尽人意。
“你自己想想这正常吗?你就是神仙转世,也没有这么宠孩子的。”
齐霖理所应当道:“我这么好,喜欢我宠爱我不是很正常吗?五千兵马也不算什么,官家还说要立我做太子呢……”
“我的天爷啊!”平宁郡主连忙捂住他的嘴,还走出去检查有没有人偷听。
见没有异常后,日常优雅高贵的她做贼一样走回来,用气声道:
“小祖宗,你别是睡迷了做梦吧,你又不是皇室血脉,官家怎么可能让你做……”
官家疯了不成?
她不敢说出来了。
齐霖拿着湿帕子帮她擦脸上的灰尘,好笑道:“禅位而已,自古有之。”
汉哀帝还因过于喜爱董贤,想效仿尧禅位给舜,把皇位禅让给董贤呢。
官家喜欢他,想把皇位给他也正常啊。
平宁郡主听他那轻飘飘,蛮不在乎的语气,两眼一抹黑,又听他道:
“况且官家说了,赵家皇位本是柴氏禅让的,母亲你是柴氏后人,那我也算柴家人,皇位还给我,也算名正言顺。”
平宁郡主的父亲是襄阳侯,姓顾,但母亲是柴氏后人。
她连忙做嘘声状,心脏雷鸣般咕咚咕咚跳个不停:
“什么禅让,说得好听罢了,你以后千万别再提柴家,我看官家也不是真心的,就是在试探你有没有野心罢了,他真这么说了?你怎么回的?”
“我说,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是宫里放牧的牛马,我才不要像他一样。”
平宁郡主闻言急急地拍了一下他的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指了他半天才找回声音:
“你 ,你这都什么话?胡说八道的嘴,我早该给你缝起来!官家面前,你怎可如此放肆,你就不怕他罚你?”
齐霖后退一步,笑眯眯道:“若他真罚了,我此时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母亲说话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得。”
“你还真把他当亲外祖父啊,那可是官家,你真当他善啊。”
齐霖难得见白牡丹般清傲的母亲也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欣赏了一会儿才道:
“对啊,我真当他善。”
“阿娘不必胡思乱想,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官家喜欢我,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我,就这么简单,和你一样。”
“你就是太单纯了,只想看到人家好的一面……”
可平宁郡主细细想来,这些年里,官家对他们家的确好得没话说。
若说是捧杀,齐家有什么值得官家费这功夫?图什么呢?
她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定定地看着小儿子,明白了,图她儿子……
平宁郡主不知高兴好还是难过好,只觉冰火两重天,最后帕子一甩,捂着额头。
齐霖掏出银针:“阿娘头疼?我给你扎一针?”
平宁郡主一口气哽住:“你这小猢狲,别来逗我了……”
齐霖用洗干净的脸贴了她一下,果冻般黏人又弹开。
就像一只把自己舔得干干净净的小猫用他的脸颊顶蹭了一下主人的脸,又快速离开:
“不逗你,我说真的,你今日受了惊吓才心绪不宁,我给你扎几针,好好休息。”
他认真起来,宛如隔着云端的菩萨移来关切的目光。
桃飘火焰焰,梨堕雪漠漠。
平宁郡主看着自家漂亮儿子,心中或焦虑或兴奋的情绪渐渐化成安宁平静的湖水。
这孩子,不正经的时候恨不能捅破天去,正经起来却完全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这样沉静下来望着人的时候,美得让人心宕目眩。
平宁郡主只觉脑袋里住着一只蝉,嗡叽嗡叽吵得她没法思考其他。
目光所及,世界失焦,只剩他眼中稠丽晃动的夏日,不断吸引着蝉飞进去
没有人能拒绝他,五千兵马罢了,又不是五十万,这算什么呢?
玉郎这么好,皇帝也是当得的,不,人帝都不好,她儿子玉帝也是能当的……
平宁郡主沉浸在“温柔乡”里,逐渐离谱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居然也很快接受了这个概念。
就如同牟驼岗的所有人一样,大家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
第二日,齐霖和平宁郡主在牟驼岗附近野餐打马球去了,已和庄先生告过假,没有去盛家读书。
午后,齐家马车才悠悠返京,一番梳洗更衣后,齐霖正要睡午觉了,就听一个内侍来报:
“公子,顾二郎来了。”
“嗯,请他进来。”
顾廷烨昂首阔步进来,看他懒洋洋倚在榻上,一点儿起来的意思也没有,挑眉坐他床边:“我来得不巧了。”
齐霖没骨头似的靠在凭几上,床边鹤膝案上还摊着一本书:
“巧也不巧,二叔快来坐。”
不巧的是他正要懒觉,巧的是他还没开始睡。
齐霖本身并不困乏,他就是单纯爱睡觉,和旁人还不一样,他想睡随时能睡。
顾廷烨坐在他身边,那榻上不知铺了多少层软垫子羊羔毛,一坐下去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他笑道:
“满汴京就属你齐二郎的床最香最软,你天天窝着也不嫌腰疼。”
小狐狸的窝窝铺得像个香香软软大面包,躺在上面,一半陷在其中。
“你才睡过多少张床?怎知道我的最软。”
他嗅了嗅顾廷烨的袖子,一股胭脂香。
“咦,你身上好香?不似寻常女子身上的淡雅香气,你去广云台看歌舞了吗?”
顾廷烨知道他不喜狎妓嫖娼之流,便有心讨好,免得他生气再不理人。
因此哪怕常去逛花楼,但也就喝酒看舞,拿姑娘们当心里咨询师,聊天树洞用的。
“那你就猜错了。”
“我来你这里途中遇到一位小娘子,名叫曼娘,当真是可怜,要去投亲被人抢了盘缠,饿得晕在我身上。”
“我见她这么惨便帮了一把,给了她点银子,许是那时候沾上的。”
齐霖知道他这是讨夸来了,没想那么多,笑道:
“英雄救美,慷慨解囊,二叔真是人美心善,何时有空?不如随我去小鹿岭泡温泉摘蓬蘽去。”
原以为他会应下,没想到顾廷烨正色道:“你和你哥哥玩儿去吧,我要读书。”
“嗯?读书?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