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赵秀才却告诉他们,这一切并非理所当然,他们有权利质疑,有权利反抗。
连过三日,古槐树下聚集的听众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几个人,到后来的几十人,甚至上百人。
他们围坐在讲坛周围,聚精会神地听着赵秀才的讲述,
第四日清晨,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狠狠地劈在了古槐树上,将树干劈裂了半边,焦黑的木屑四处飞溅。
在被雷劈开的树干上,赫然钉着一张官府告示,黑字红底,触目惊心:“妄议朝政者,斩。”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那张告示,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镰刀。
有人开始瑟瑟发抖,有人想要逃离,有人低声啜泣。
赵秀才却缓缓走到被雷劈裂的古槐树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焦黑的树干,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仰天大笑,声音洪亮,震彻山谷:“天劈其木,人启其心,何惧之有?!”
周铁嘴受邀来到皓记酒馆,陈皓亲自倒酒,李芊芊则不动声色地安排他坐在那面别具一格的“拼字屏风”旁。
屏风上,是各式各样的文字碎片,拼凑成一幅充满生机的画面,象征着知识的力量。
周铁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面屏风,啧啧称奇:“陈掌柜真是好雅兴,这屏风可不简单啊!”
陈皓笑着说道:“周先生过奖了,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罢了。今日请周先生前来,是想请先生品鉴一下这新出的《百家册》。”
周铁嘴接过李芊芊递来的《百家册》,戴上老花镜,仔细地阅读起来。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又露出会心的微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馆里静悄悄的,只有周铁嘴翻书的声音。
李芊芊在一旁默默地添着茶水,陈皓则耐心等待着。
终于,周铁嘴合上了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陈皓,久久没有说话。
“周先生觉得如何?”陈皓打破了沉默。
周铁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陈掌柜,你这本《百家册》,可是捅了个马蜂窝啊!”
三日后,在县城最热闹的茶楼里,周铁嘴开讲了。
他一袭长衫,手持折扇,站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一个全新的段子——《松笔记》。
“话说这偏远的山村里,住着一位盲眼先生,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心里却亮堂得很。他用炭为墨,在地上教孩子们识字。孩子们围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跟着念,学得可认真了……”
周铁嘴口若悬河,将那个盲眼先生的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
台下的听众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然而,在听众席中,却坐着几个不速之客——李少爷的亲随。
他们听着周铁嘴的故事,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听到盲眼先生教孩子们识字,让他们不再受地主老财的欺压时,一个亲随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周铁嘴怒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诽谤乡贤!给我砸了!”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亲随冲上台去,掀翻了桌子,打翻了茶壶,将茶楼闹得鸡飞狗跳。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李少爷想象的那样发展。
仅仅过了五日,这个《松笔记》的故事,就传遍了周围的八个乡镇。
人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将那个盲眼先生的故事,演绎得更加传奇。
“松笔”二字,竟然成了一个特殊的暗号。
百姓们去酒馆买酒时,不再直接说买酒,而是低声问道:“有没有松笔酿?”
李老爷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立刻命人捉拿周铁嘴。
然而,周铁嘴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他行走四乡,靠的就是一张嘴和一双腿。
他每到一个地方演出,都会留下一个副本,赠予当地识字的少年。
更有甚者,他将《松笔记》的关键情节,编成了一首童谣:“一斗米,三升空;一纸契,万人痛;若问真,看字中,莫信官,信手中。”
这首童谣朗朗上口,简单易懂,很快就在孩子们中间传唱开来。
孩子们一边玩耍,一边唱着这首童谣,妇孺皆知。
官府想要禁止这首童谣,却发现根本无法界定何为“禁语”——毕竟,这只是一首儿歌而已。
陈皓察觉到风向骤紧,知道李老爷的反扑即将到来。
他立刻召集了柳三针、赵秀才、周铁嘴,在皓记酒馆的密室里,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诸位,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李老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打压我们,甚至不惜动用武力。”陈皓语气凝重地说道。
柳三针捋了捋胡须,说道:“陈掌柜说得没错,我们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应对之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秀才沉吟片刻,说道:“依我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将识字运动的影响力扩大到最大。”
周铁嘴也点了点头,说道:“赵先生说得对,我们应该利用我们自身的优势,将《百家册》传播得更广,让更多的人了解真相。”
陈皓听着众人的意见,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他缓缓说道:“诸位,我有一个想法,我想发动所有识字者,每日书写一条真实记录,投入指定地点,由专人收集后制成‘万言墙’——不贴衙门,而围于县学之外。”
“万言墙?好主意!”柳三针眼睛一亮,说道:“这样一来,既可以表达我们的诉求,又可以避免与官府正面冲突。”
“妙啊!”赵秀才也赞叹道:“此举可谓是‘字纸围城’,既能引起轰动,又能让县学那些迂腐的学究们哑口无言。”
“好,就这么定了!”陈皓拍板道:“我们立刻分头行动,将这个计划告诉所有识字者,让他们积极参与进来。”
第一日,三百张写满字迹的纸张,覆满了县学的围墙,如同一层薄薄的白雪。
第五日,层层叠叠的纸张,已经如同雪崩一般,堆积在围墙之外,形成了一堵厚厚的“万言墙”。
县学教谕率领着一众生员,气势汹汹地来到围墙前,想要将这些纸张撕毁。
然而,当他们拿起一张纸,仔细阅读时,却发现许多内容都出自《论语》《孟子》等经典书籍的句式。
驳之,则悖经典;忍之,则损威严。
县学教谕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深夜,皓记酒馆早已打烊,四周一片寂静。
老汉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到酒馆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不安。
“谁啊?”从门缝里传来柱子警惕的声音。
“是我,老汉。”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柱子探出头来,看到是老汉,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老人家,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柱子疑惑地问道。
老汉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件事,要告诉陈掌柜……”
老汉颤巍巍地走进皓记酒馆,昏黄的灯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陈掌柜,不得了啦!”他焦急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昨晚瞧见李少爷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大放厥词,说什么…说什么明日要放火,烧了那堵‘万言墙’!”
陈皓闻言,剑眉微挑,他沉吟片刻,并未慌乱,反而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
“柱子,立刻通知芊芊、三针先生,还有铁嘴先生,让他们到密室集合。”
皓记酒馆的密室里,气氛凝重。
听完老汉带来的消息,众人皆是一惊。
陈皓环视众人,沉声道:“既然他们想玩火,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一票大的!不过,烧‘墙’容易,毁‘言’难!我们,不动墙,改铺地!”
一夜之间,皓记酒馆全员出动。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县学门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堵原本堆积如山的“万言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整的黄沙广场。
沙粒细密,被精心铺就,如同一块巨大的画布。
而在这画布之上,用粗黑的炭粉,赫然写着一行巨大无比的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阳光照耀下,字迹仿佛燃烧着,灼痛着每一个路过者的眼睛。
更让人胆寒的是,沙土之下,暗埋着数百张浸透了油的纸卷。
一旦有人点燃,风借火势,那火流便会如同毒蛇般,瞬间蔓延开来,直扑县衙侧院!
巡街的差役们,手持刀棍,呆立当场,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那醒目的大字,又看着那暗藏杀机的黄沙,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扑火,还是该跪拜。
“陈掌柜,这…这下一步,咱们该如何是好?”柱子忍不住问道。
陈皓望着那片沉默的黄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戏,才刚刚开始……”
徐六娘放下手中的针线,眼神坚定:“是时候让那些老爷们,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民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