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对着百姓们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放心,本官绝对不会换大家的米!大家安心排队,领取赈灾粮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临走前,他狠狠地瞪了徐怀恩一眼,
他随即密令快马传书京师:“江南民心已沸,青蚨难行。”
当夜,陈皓立于溪边,见上游漂来一只未拆封的粮袋,袋角绣着……
夜幕低垂,陈皓负手立于溪边,水光潋滟,映衬着他深邃的眼眸。
上游,一只粮袋顺流而下,在月光下格外显眼,袋角那刺绣的“刘”字,格外刺眼。
陈皓示意柱子捞起粮袋,刀锋划过,麻布内衬被轻易剖开,露出一层油纸包裹之物。
展开,竟是复查官与京城尚书管家的密约手迹,字里行间充斥着铜臭味,约定“事成之后,分润三成”。
陈皓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权贵间的肮脏交易,令人作呕。
他没有选择烧毁或藏匿这份罪证,反而吩咐小李子将这份密约印拓三份。
一份,塞入进京驿报的夹层,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瞒天过海;一份,交给城南刘婆子,让她藏于洗衣桶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有一份,由薛烈以“军情急件”封递兵部稽查处,直达天庭。
陈皓望着第九片竹叶随波而下,轻声说道:“风是他们吹起来的,可灰里的火星,得靠他们自己踩灭。”这江南道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远处,第十片竹叶已握在少年柱子的手中,刀锋微动,刻下第二字:“蚨”。
柱子抬头,望向陈皓:“掌柜的,咱们接下来……”
京师,紫禁城。
“砰!”
御书房内,龙案上的奏折被震得跳动了一下,仿佛也在瑟瑟发抖。
“一群废物!朕养着他们是吃干饭的吗?!”
尚书大人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冷汗浸湿了官袍。
他知道,皇上是真的动怒了。
江南道的事情,就像一根刺,扎在龙椅上那位的心头,拔不掉,碰不得,一碰就疼。
“泄密案,彻查!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还有那个徐怀恩,尸位素餐,玩忽职守!江南道的事情,他脱不了干系!”
尚书大人心中一凛,明白皇上这是要借题发挥,敲山震虎了。
徐怀恩是江南道的巡察使,明面上是彻查泄密案,实际上,是要借机剪除异己,彻底掌控江南道的局势。
江南道,巡察使府。
徐怀恩站在窗前,目光深邃,望着远处的天空。
京城的旨意已经到了但他挺直了脊梁,刚正不阿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大人,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喝口茶吧。”师爷端着茶走过来,担忧地看着徐怀恩。
徐怀恩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地摩挲着杯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开仓放粮,不能停。百姓的口粮,才是最重要的。”徐怀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向自己,也向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承诺。
与此同时,皓记酒馆。
陈皓轻轻抿了一口酒,看着李芊芊忙碌的身影,徐怀恩的处境,他看得很清楚。
单枪匹马,势单力薄,面对着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如同螳臂当车。
“掌柜的,咱们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柱子握紧了拳头,语气中充满了焦急。
陈皓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李芊芊手中的《赈灾准备录》上。
“芊芊,把这上面的内容,改编成歌谣,要朗朗上口,易于传唱。”
李芊芊一愣,有些不解:“掌柜的,这……这要怎么唱?”
陈皓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唱……‘一袋一姓命,一米一良心,若敢换仓谷,百村共讨之!’”
第二天,江南道的大街小巷,开始回荡着稚嫩的童声。
“一袋一姓名,一米一良心,若敢换仓谷,百村共讨之!”
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歌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也传到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耳中。
官差们想要阻止,却又无从下手。
童言无忌,谁敢和一个孩子较真?
而且歌词的内容,都是实实在在的,赈灾准备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谁也无法否认。
驿馆后巷,周文远佝偻着身子,像一只老鼠一样在垃圾堆里翻找着。
他胆小怕事,但心中却始终保留着一丝良知。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张被撕毁的纸页吸引住了。
捡起来仔细一看,上面隐约写着“青蚨粮道已断,改由‘盐引’走款”几个字。
周文远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知道“盐引”意味着什么。
那是官营的食盐凭证,如果被私吞,那百姓们就无盐可食了!
他顾不上其他,急匆匆地跑向皓记酒馆。
“掌柜的!出大事了!”周文远气喘吁吁地说道,将手中的残页递给了陈皓。
陈皓看完,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立刻吩咐小李子去查近月的盐引发放记录。
很快,小李子就带来了消息:“掌柜的,万记旧党以‘灾备’的名义,申领了三百引盐!远远超出了配额!”
“签批人是谁?”陈皓追问道。
“是……是当年巡夜司的副统领,现在是尚书府的管家!”
陈皓的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万记旧党和京城里的权贵勾结在一起,想要把江南道的百姓逼上绝路。
他没有选择直接揭发,而是找到了张大叔,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张大叔,你去召集村民,就说咱们修井缺钱买盐,发起一个‘百村换盐’的活动。每户出一篮野菜、十枚鸡蛋,就可以换半斤粗盐。”
张大叔有些疑惑:“陈掌柜,咱们哪来的盐?”
陈皓神秘一笑:“盐,自然有人会送来。”
“百村换盐”的消息一传开,立刻得到了村民们的积极响应。
大家纷纷拿出自家最好的野菜和鸡蛋,排着队来到指定的地点换盐。
李芊芊则在一旁忙碌着,她在每一包盐上都贴上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此盐来自某某村某某户,壬午年九月初三换”。
短短五天时间,参与换盐的百姓就达到了上千户,小纸条也积攒了厚厚一叠——俨然就是一部活体账本。
复查官也很快察觉到了风向不对。
他立刻下令查封“换盐点”,声称他们“私贩官盐”。
百姓们却齐声反驳:“我们没卖盐!是拿东西换的!你们去查篮子啊!”
官差们翻查野菜篮,竟然发现每一篮子的底部都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换盐人:张大牛,住址:城南刘家屯”。
更有老妇哭诉道:“我儿子在边军,就等着这盐腌菜送前线!你们这是要害死他啊!”
舆论瞬间哗然。
复查官脸色铁青他只能悻悻而归,灰溜溜地离开了换盐点。
当夜,皓记酒馆后院,灯火通明。
陈皓看着堆积如山的换盐记录,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些纸条,就是他手中的武器,也是他反击的底气。
“周文远。”陈皓唤了一声。
“小……小人在。”周文远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把所有的换盐记录,都装进陶罐里。”陈皓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夜幕低垂,皓记酒馆后院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芒,将陈皓坚毅的侧脸映照得更加分明。
周文远小心翼翼地捧起装满换盐记录的陶罐,每一个罐子都封上了厚厚的蜡,确保水滴不进。
这些陶罐,承载着江南百姓的希望,也承载着陈皓的决心。
“下水的时候小心点,务必藏好。”陈皓叮嘱道,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擂鼓一般敲击在周文远的心上。
周文远重重地点头,扛起陶罐,消失在夜色中。
他的身影虽然佝偻,但步伐却异常坚定,仿佛肩上扛着的不是几个陶罐,而是整个江南的未来。
待周文远离开后,陈皓转头看向李芊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官府能烧纸,烧不了千人口舌。”
次日清晨,一封匿名信静静地躺在徐怀恩的案头。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
徐怀恩打开信封,取出一张换盐清单,纸张粗糙,字迹潦草,却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个换盐人的姓名和住址。
在清单的末尾,用娟秀的字体批注着一行字:“盐引三百万,不如百姓一声真。”
徐怀恩凝视着这行字,良久不语。
他能感受到这行字背后蕴藏着的力量,那是来自江南百姓的呼声,也是来自陈皓的期盼。
他缓缓拿起笔,蘸饱墨汁,在奏折上写下了斗大的几个字——《江南盐政十弊疏》,然后小心翼翼地封好,命人快马加鞭,直递御前。
与此同时,溪水中,第十片竹叶缓缓飘远,阳光洒在竹叶上,清晰地显现出“青蚨”二字。
第十一片竹叶静静地躺在溪边的石块上,一个少年正用手中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刻下第一个字:“盐”
徐怀恩上疏三日,京师无音,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窗外,坚定地说道:“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