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拾光\"的玻璃窗，在吧台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如同撒了一地的桂花瓣。思雨仔细地擦拭着咖啡杯，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在抚摸往事，那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记忆，随着抹布的移动若隐若现。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打开群聊，是花花发来的照片——一杯冰咖啡，用来解乏。随之透明也分享了自己在街边发现的当地美食，图片里的小朋友踮着脚尖去闻蒸笼里冒出的热气，侧脸漾着甜甜的笑涡，两根小辫子在晨光中跳跃。
思雨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嘴角不自觉上扬，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也跟着舒展开来。她想起去年此时，花花还在为女儿的学习绞尽脑汁呢，她还吐槽过，自己好歹本硕连读，孩子爸爸也是博士毕业，怎么生出这么个又菜又爱玩的孩子，还犟的要死，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是一直失眠，也曾无数次陪思雨深夜畅聊，有一搭无一搭的瞎七搭八，这份相隔互联网的友情，陪伴着思雨走了很长一段路，思雨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说起小姑娘，思雨曾记得有个带孩子看病的妈妈，她的孩子转眼快上幼儿园了，她们依然会保持书信往来。如今照片里的小姑娘脸颊红润得像初绽的桂花，辫梢扎着两朵小小的桂花头绳，那是思雨上次寄去的礼物。她回复道：\"等信任苗今年开花，我给妞妞寄一罐桂花蜜，让她尝尝港城的秋天，让她知道无论多远，桂花香都能飘到心里去。\"
\"叮咚\"一声，翎辰的消息跳出来，带着一连串的感叹号：\"花花姐！我想你了！\"这个小翎辰依然在用言语表达自己对她的花花姐姐的爱，这一点其实确实看上有点迷，随便吧，网络世界大多都是萍水相逢，是不是真心又能如何，不过这孩子多多少少比较自我，有点不太符合思雨对山东人的印象，也许也是人与人之间的大不同吧，这个很难讲的，其实不光光是这个，很多看似板上钉钉的东西，也能泛出不同的形式，其实也就是换个角度看待而已，后面跟着一连串毛线球的表情包，最后还有个憨笑的熊猫头，那熊猫抱着个比它还大的毛线团。
思雨微微皱眉，这个山东小伙子的热情有时确实让人困惑，每次都要特意强调很多字眼，仿佛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能让他所有的行为都找到注解。但转念一想，既然是网络情谊何至于较真，就像桂花香气，闻得到就好，不必追问来自哪棵树，何必计较哪阵风送来的芬芳。
正出神时，非也在群里发了个视频，镜头晃动着对准吧台。那里摆满了晶莹的调酒器具，雪克杯、量酒器、吧勺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她眼睛红肿却带着明媚的笑，那笑容像强行绽开的桂花：\"我昨晚研发了新酒单，叫'遗憾系列'。\"她举起一杯渐变色的鸡尾酒，层次分明的酒液在灯光下流转，从琥珀色到绯红再到紫罗兰，\"最上面这层叫'未选择的路'，是青柠味的清冽，像年轻时错过的机遇；中间是'如果当时'，带着百香果的酸涩，像回忆里泛黄的誓言；底层是'不如释然'，回味有桂花的甘甜，像终于放下的那个清晨。\"
思雨注意到非也手腕上新增的伤痕，那一道淡粉色的印记像月牙般嵌在腕间。她轻声问，声音柔得像飘落的桂花瓣：\"又去买醉了？\"
非也苦笑，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这次是最后一次。我把所有前任的东西都扔了，照片、信件、甚至那件她曾留下的那件衬衫，她几乎很投入的想用尽所有情绪做了这杯'涅盘'。\"她晃动着酒杯，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像眼泪折射出的彩虹，\"你说得对，调酒比买醉有意思多了。至少能把这些遗憾都调成好看的颜色，让心痛变成艺术品。\"
午后，铁锤儿罕见的出来聊天了，最近她好像好忙碌的感觉，好几次都是匆匆出现，然后突然就去忙了。群里也没啥人语音了，透明上次去武汉学习，这次休年假去山西旅游，这种工作似乎也挺爽，体制内的确实不一样，但用她自己的话说，一个人一辈子做一份工作，可能吧，当局者也会有自己的枯燥倦怠吧，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意之处，多少优惠有取舍，就好像那句话说的特别好：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会……
生活中，你是不是也会经常这样想？
总觉得未选择的那条路更好走，没选择的另一边更完美。
殊不知，人生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苏轼就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才女林徽因也感叹道： “其实结不结婚，都会后悔。
巷子里的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 围墙里的狗有归宿，终生都要低头。
人生这道选择题，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既然遗憾是人生的底色，与其后悔，不如释然。 如此，才能在苦乐交织的人生中，活出一番自在。”
话音未落，透明的消息插了进来，带着体制内特有的条理分明：\"刚开完扶贫会议，看到铁锤儿的消息。说实话，我有时候也羡慕自由职业者，像野桂花一样自在生长。\"她发来一张山西古城的照片，青砖城墙上爬着枯藤，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体制内就像这古城墙，安全却困守，每天看着同样的风景。但转念一想，若不是这份工作，我也没机会来这里帮扶，看不到黄土高坡上的星空。今天给老乡们带了伴手礼，教他们嫁接技术，他们说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花。\"
思雨泡了杯桂花茶，看着群里你来我往的对话。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手机屏幕，她想起小吴曾经说过的，那是个桂花开得正盛的秋夜：\"人生就像桂花，有人觉得香得腻人，有人觉得淡得无味。其实桂花还是那棵桂花，变的只是闻香人的心境，就像我们看月亮，圆缺都是同一轮。\"
她打开珍藏的铁盒，那是个印着桂花纹样的锡盒，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取出那叠车票，最上面那张的背面，小吴清秀的字迹写着：\"等我离婚了，我们就搬到一起吧。\"墨迹已经有些晕开，像被泪水濡湿过。当时觉得这是最美好的承诺，如今看来，不过是年少轻狂的妄语。就像林徽因说的，怎么选都会有遗憾，人生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那些车票边缘已经泛黄，像被时光吻过的桂花瓣，每一道折痕都在诉说往事的重量。
窗外，\"信任苗\"的枝叶轻摇，在夕阳下投出细碎的影子，像在地面上写满暗语。思雨忽然心念一动，在群里发出邀请，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周末办个'遗憾茶话会'吧，大家都来说说那些'如果当时'。老周答应烤新品桂花酥，用的是今年新收的桂花；阿杰说要弹新写的《遗憾协奏曲》，他说每个音符都是未说完的话。\"
周末的\"拾光\"前所未有地热闹，桂花香混着茶香酒香，在空气里织成柔软的网。非也隔空带来了她的\"遗憾系列\"鸡尾酒，琉璃杯盏在灯下流光溢彩，每一杯都像封存的梦境；铁锤儿抱着最新款的小橘猫窝，窝里还趴着只打盹的布偶猫，尾巴尖染着淡淡的桂花黄；透明也回到了工作岗位，风尘仆仆地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中，配文发了一罐子山西老陈醋，玻璃罐上还沾着黄土：\"配桂花酥别有风味，就像遗憾配着回忆，反而显出人生的层次。\"最让人意外的是一些老顾客，纷纷带上了自己城市的特产，前来赴宴，思雨看在心里暖在心头，这份来自陌生人最大的善意，让思雨感到了这人世间最温柔的托举。
\"俺娘说，桂花香配炒花生最得劲。\"他红着脸把花生递给思雨，手指粗粝得像老树的皮，指甲缝里还留着泥土的痕迹，\"俺大姐没来，俺先替她尝尝。这是俺们山东大花生，颗颗都饱满着哩，就像俺们山东人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茶话会进行到深夜，桂花酒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像给往事蒙上柔焦。大家都微醺着分享自己的遗憾，声音时高时低，像不成调的歌谣。阿琳晃着酒杯说最后悔为了爱情放弃调酒梦想，那杯\"未选择的路\"在她指尖旋转；老周女儿揉着布偶猫的爪子懊恼没早点辞职创业，说着说着把脸埋进猫毛里；而思雨则望着窗外的月亮苦笑若有所思，月光照见她眼角的泪光。
轮到思雨时，她取出那个铁盒，车票散落在柚木桌面上像秋天的落叶，每一张都记载着一段奔赴：\"我最遗憾的......突然思雨停住了......其实......大概是看出了思雨欲言又止背后的无奈，老周女儿连忙出来打镲。那儿的桂花总是开得晚，谢得早，像我们的缘分。就像苏轼说的，月有阴晴圆缺，有些缺憾本就是人生常态。那些年往返的车票，现在看看，不过是执着留下的注脚，证明我们曾经那样热烈地活过。\"
这时，老周端着刚出炉的桂花糕进来，金黄的糕体冒着热气，表面的桂花蜜闪着晶莹的光。老人笑呵呵地说，皱纹里都藏着慈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想着'如果当时'。要我说，就像这桂花糕，烤焦了有烤焦的香，带着烟火气的踏实；烤生了有生着的味，留着桂花原本的清香，都是滋味。重要的是现在这炉子火候正好，你们尝着可还香甜？\"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便夜深了，宾客们在思雨和阿琳的指引下，坐上了各自回去的车，不久宾客散尽，思雨独自收拾着杯盘，而阿琳和老周则在外面清扫着门口留下来的垃圾，虽然交了物业费，有专门人员清扫，但也许是大家都淋过雨，更能体会底层清洁人员的不容易吧。
夜深了，\"拾光\"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室的桂花香和温暖的灯光。老周的女儿小雅正仔细地擦拭着吧台，她的动作生涩却认真，学着思雨平时的样子，将每一个琉璃杯都擦得晶莹剔透。思雨在一旁整理茶具，偶尔抬头看看这个认真的姑娘，心里泛起一丝欣慰。
\"思雨姐，这个杯子要这样摆吗？\"小雅举起一个刻着桂花纹样的玻璃杯，眼神里带着询问。她的手指纤细白皙，与老周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但眉眼间的神韵却如出一辙。
思雨走过去，轻轻调整了一下杯子的角度：\"要让桂花图案朝外，这样客人一低头就能看见。\"她注意到小雅额角渗出的细汗，递过一张纸巾，\"累了就去歇会儿，这些不急。\"
小雅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爸说做事要有始有终。\"她学着思雨的样子将擦好的杯子倒挂在架子上，动作渐渐熟练起来，\"思雨姐，你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开这样一家店的？\"
思雨正要回答，目光却被吧台上一个琉璃杯吸引。杯沿留着淡淡的胭脂色唇印，像一朵未绽放的桂花，又像一句未说完的情话。她想起昨晚非也离开时，就是这个位置，这个杯子。那个总是笑着调酒的女孩，眼角却藏着挥不去的忧伤。
\"一开始只是想找个地方存放故事。\"思雨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后来发现，每个人的故事都需要一个倾听者。\"
小雅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继续擦拭下一个杯子。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惊扰了杯子上可能残留的故事。
收拾到窗边的座位时，思雨发现碟子里还剩着半块桂花酥。酥皮层层叠叠，金黄的层次在灯光下像极了秋日落叶。她记得这是透明临走前留下的，说是要留个念想，下次来还能接着吃。思雨小心地将碟子收到柜台下，在便签上写下\"透明专属\"，贴在碟子边缘。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河北那位母亲发来的消息，带着一张妞妞的照片。小姑娘正趴在窗台上写字，侧脸在夕阳下毛茸茸的。消息写道：\"妞妞今天学会用'遗憾'造句了——'虽然不能去思雨阿姨家玩很遗憾，但是妈妈说桂花香会飘到家里来，就像思雨阿姨的想念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心里甜甜的'。\"
思雨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良久，仿佛能透过冰凉的玻璃触摸到那份纯真的温暖。她想起去年妞妞来店里时，总是踮着脚尖想要摸\"信任苗\"的叶子，现在小姑娘已经会用\"遗憾\"这样复杂的词造句了。
小雅凑过来看，忍不住轻笑：\"这孩子真可爱。思雨姐，我们要不要给她回个礼物？\"
思雨点点头，从柜台下取出一罐桂花蜜，又找出一张印着桂花纹样的信纸。小雅主动接过笔，工工整整地写下：\"给妞妞：遗憾会开花，想念会结果。思雨阿姨和小雅姐姐等你来摘桂花。\"
写完，小雅不好意思地笑笑：\"字有点丑，但我爸说心意最重要。\"
思雨望着窗外明月，清辉正洒在\"信任苗\"的枝头，给每片叶子都镀上银边。月光下的桂花树仿佛披着轻纱，风过时，叶片轻轻摇曳，像是在低语。她忽然明白：人生确如月缺月圆，每个遗憾都是光阴留下的特殊印记，像桂花落在青石板上的斑驳，看似零落，实则酝酿着下一季的芬芳。
小雅也跟着望向窗外，轻声说：\"真美啊。我爸常说，这棵树看着柔弱，却比谁都坚强。\"
思雨颔首，想起这些年来\"信任苗\"经历的风雨。从一株细弱的幼苗，到如今亭亭如盖，每一次抽枝发芽都在诉说着生命的力量。就像桂花落了会再开，故事断了会续写，所有的选择最终都会在时光里沉淀成独特的香。
她走到柜台前，取出那本厚厚的预约本。纸张已经泛黄，边缘卷曲，记录着无数来来往往的故事。思雨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最新一页写下：\"明日预留位——给带着遗憾来的有缘人。附赠桂花茶一壶，故事若干。\"
墨迹在宣纸上微微晕开，像一滴泪落在水面漾开的涟漪。小雅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眼神专注。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穿过半开的窗棂，携着桂花的清香温柔地涌入。风儿拂过预约本，翻动着书页，仿佛在阅读那些未完待续的故事；掠过吧台上的琉璃杯，发出细微的嗡鸣；最后轻轻环绕着思雨和小雅，像月光拥抱每一个失眠的灵魂。
小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真好闻。像是把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浓缩在了这香气里。\"
思雨微微一笑，将预约本放回原处。墨迹已干，但那句\"给带着遗憾来的有缘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知道，明天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会有新的故事在这满室桂香中悄然生长。
窗外，\"信任苗\"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这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