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脸颊微红,却没有抽回手,只是低声道:“能为王上分忧,是妾身的本分。”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简单的食盒里是几样精致小菜和一碗温热的羹汤,在这深夜显得格外珍贵。姬长伯确实饿了,吃得比平日香甜许多。
用过夜宵,疲惫稍减,但局势的沉重依然压在心头。姬长伯看着姒好,忽然问道:“关于‘魂断草’,你那边具体有何进展?方才密报中也提及晋国赵氏可能与此有关。”
谈到专业领域,姒好眼神立刻变得专注而锐利,那份小女儿情态被冷静的分析所取代:“回王上,根据目前线索,‘魂断草’并非天然生成,而是经过极为复杂的秘法炼制。其毒性猛烈且诡异,能侵蚀心神,操控他人,一旦服用,终身不能停药,与传说中的某些巫蛊之术有相似之处,但又更为精炼歹毒。我们追踪到的微量痕迹,指向北方,与锦衣卫密报中晋国赵氏的动向不谋而合。”
她稍作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妾身怀疑,赵氏不仅可能在秘密训练死士,更可能是在利用‘魂断草’这类药物,快速‘制造’出绝对忠诚、不畏疼痛、甚至战力超常的‘工具’。若真如此,其威胁远超寻常军队。”
姬长伯面色凝重,心中感觉这断魂草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毒品有些相似,于是继续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目前尚未找到彻底解毒或免疫之法。”姒好摇头,但随即语气坚定,“但既知方向,便可深入。我已加派人手,一方面继续分析其成分,寻找可能克制它的药材或方法;另一方面,试图从赵氏物资调动,尤其是硫磺和优质铁料的去向,反推他们可能的生产或试验基地。若能找到源头,或能一举摧毁。”
“此事至关重要,关乎未来战场态势。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举国之力亦要支持。”姬长伯郑重道。
“嗯。”姒好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事,“此外,王上提及秦国动向。秦穆公雄才大略,其东出之志昭然。汉中之地,确为秦所觊觎。妾身以为,除军事戒备与外交往来之外,或可另辟蹊径。”
“哦?有何见解?”姬长伯颇感兴趣。
“秦国虽强,但其境内并非铁板一块。西戎新附,其心未定;国内旧贵族虽被压制,然怨气未必全消。或许……锦衣卫亦可在此方面稍作文章,即便不能使其内乱,若能稍掣其肘,延缓其东进步伐,于我便是有利。”姒好轻声建议,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姬长伯闻言,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这位夫人,不仅精通药理毒术,对天下大势和权谋机变亦有独到见解。
“夫人此言,深合我意。明日我便密令如花,遣一队精干人员,潜入秦国,伺机而动。”他顿了顿,看着姒好,“夜深了,你今日也劳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姒好闻言却并没有应诺,而是脸颊微红,欲言又止。
姬长伯感觉奇怪,于是询问,“怎么了?还有事么?”
“王上……海伦姐姐再过些日子,就二八了。”
姬长伯一愣,姒好说的二八,可不是二八一十六,而是真正的二十八岁。
随后姬长伯恍然,自己当初为了平定蜀地,娶了海伦,也算是政治联姻,如今自己也已成年,如果继续拖下去,恐怕就误了人家。
姬长伯闻言,神色微微一凝。烛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映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
是了,海伦。那个来自西域异族的圣女、拥有一双澄澈碧眼,性情却沉静如水的女子。
当年为稳定新附的蜀地,纳她为夫人,更多是出于政治考量。
自成婚以来,姬长伯一直忙于政务军务,加之心中先有了姒好,与海伦虽相敬如宾,却着实冷落了她。
岁月蹉跎,竟已至二八之龄。在这个时代,寻常女子早已为人母,而她依旧深居宫中,默默无闻。
“若非你提醒,孤几乎要疏忽了。”姬长伯轻叹一声,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确是孤之过,耽误了她。”
姒好轻轻摇头,语气温婉却带着几分郑重:“王上心系天下,日理万机,海伦姐姐亦是深明大义之人,从未有怨言。只是,女子韶华易逝,名分与依托终究是大事。姐姐性情温婉,不善争抢,妾身既为姐妹,又协理后宫,不能不为她思虑。”
姬长伯看向姒好,见她眼中尽是真诚,并无半分试探或妒意,心中不由更添几分敬重。她总是这般,识大体,顾大局,内心亦存有良善。
“夫人所言极是。”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海伦夫人入宫数年,恪守本分,温良敦厚,当有封赏。寡人决意,择吉日晋其位份,赐号‘容华’,享夫人份例,一应待遇皆按制提升。你看如何?”
姒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屈膝一礼:“王上圣明。如此,既全了姐姐的体面,也安了蜀地异族之心。”
她顿了顿,声音稍稍放低,带着一丝体贴的提醒,“只是……封赏名位是其一,王上或许……也该去看看姐姐。哪怕只是稍坐片刻,闲话几句,于她而言,便是莫大的慰藉。”
姬长伯微微颔首,姒好的话总是能说到他心里去。他并非铁石心肠,对海伦的歉疚是真实的。只是以往被无数纷繁的军政要务挤压,那点歉疚便被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如今被姒好翻出,便显得清晰而迫切。
“好,寡人知道了。”他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承诺的意味,“待处理完这几件紧急军务,寡人便去她那里坐坐。至于晋位之事,明日便让宗正开始筹备。”
事情说完,殿内气氛却并未立刻恢复之前的凝重。关于魂断草和秦国的担忧依旧存在,但此刻却掺杂了一丝关于宫廷、关于身边人的温情与责任。
姬长伯再次看向姒好,目光柔和了许多:“幸好有你在身边提醒这些。”
姒好脸颊微红,垂下眼帘:“能为王上分忧,是妾身的本分。”这一次,这句话里似乎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不仅仅是臣属对君王的忠诚,更似妻子对丈夫的关切。
夜更深了,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姬长伯站起身:“走吧,寡人送你回去歇息。你也累了一晚了。”
这一次,姒好没有再多言,温顺地应道:“是,谢王上。”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侍从安静地跟在后方。清冷的月光洒在宫道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