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而在她醒来之时,那背后的黎明还未褪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美好到不可思议的梦,那梦里,是围在她身边的朋友一个又一个的逝去。她看见了萱萱,那是女孩在村子里遇见的第一位朋友。她又看见了小生,那位黝黑的喜欢和她打闹的小男孩,她还看见了收留自己的林母……
他们还未逝去,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还活着,他们围在一起,欢度着一个又一个的日夜。
女孩梦到自己和朋友们欢声笑语,嬉戏打闹,唱着歌打着滚,村子里的大人则在为女孩的表演鼓起掌。
女孩带着朋友们一路唱歌走到村头,她在那里看见了一个青年,他挂着淡淡的笑容,满面书生气,正一步一顿地向女孩走来。
那是洛苏,女孩记得他,他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他居然从梦里走来了!
女孩欢喜着,迫不及待向村口的青年撒手跑去,泪水不知为何难以遏制地流下,模糊了她的世界,但她不在意,她用尽全力向那位正向她摊开怀抱的青年跑去。
青年的面貌越来越清晰,但他原本白净的皮肤却逐渐变得粗糙,勾起的嘴角在不断下沉,眼底的那抹喜悦逐渐变为疲惫。
“洛苏!”
女孩激动地喊出那青年的名字,挣扎着从幻梦中苏醒,她的脸颊残留着泪痕,而远处则是被黎明晕染的云朵。
“你醒了?”
是道很温柔的声音,响起在女孩的耳边,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却见那位同样出现在她的记忆中的女子正走在一旁。
“……宋墨浔?”她下意识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嗯?”宋墨浔诧异地抬起眉,“你认识我吗?”
女孩呆呆的,似乎是没有听见宋墨浔的问题,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眸子注视着宋墨浔。
宋墨浔见状摇摇头:“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可她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洛苏先生,要不让我来背她吧。”宋墨浔说,“你已经很累了。”
“洛苏……?”女孩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终于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她下意识地从对方的背上弹起,可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有多么异于常人。本就因长途跋涉而虚弱的洛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推翻在地。
洛苏背后吃痛,艰难地从地上翻身,坐在地上看向这位目光躲躲闪闪,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女孩。
“你是洛苏……?”女孩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是女孩同样没有得到答复,对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一直在盯着自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她记忆里的人啊,可是为何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明明心里已经慌了神,可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站着无动于衷。
“他就是洛苏哦,但你可以告诉我们你是谁吗?你们的聚集点又发生了什么吗?”宋墨浔蹲在洛苏的身边,想要将其扶起。
女孩听到宋墨浔的提问却依旧没有回答,她在脑海里拼命组织着自己的话语,她有太多想要说的了,想说的话缠成乱麻,她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头。
看出来女孩的窘迫,宋墨浔浅笑着:“不要着急,慢慢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叫洛……”女孩本能地想要回答,可是村子里的惨状却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颤抖着,抱紧自己的胳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她只是一具空有记忆的躯壳,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又真的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不要害怕,有我在这里,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
听到洛苏突然的发言,宋墨浔略带好奇地看了洛苏一眼。
“洛苏……洛苏……”女孩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对她有别样的意义,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抽噎着,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我是……我是……”
“从未来穿越回现在的你……”
女孩的话匣被破开了一道缺口,无数她想要述说的内容倾泻而出,她带着哭腔,眼泪不停地落下。
“我有你的记忆,我知道你的过去。我在这个时间点苏醒的位置就在那边……我害死了好多人……”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他们都被我害死了……”
“我一个人生活了好久……”
“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我不想死……但我害死了他们……”
“呜呜呜呜……”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由于过于激动,这些发言早已经失去了逻辑,但女孩已经不在意了。她面对着眼前的男人,只想要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她从自己如何在地下室苏醒,到和小伙伴们用渔网编织球网,再到村子被失序现象摧毁,她独自为村民建起坟墓……
女孩的讲述一直持续到自己的喉咙嘶哑,眼泪流尽,而她面前的一男一女则是一言未发。
“洛苏先生,让我们去她说的地下室看看吧。”宋墨浔率先打破沉默。
她的神情依旧柔和,带着对女孩的怜惜,可是除此之外并无更多情绪,仿佛对女孩所说的离奇信息并不感到奇怪,又或是她始终保持着难以想象的理性。
她轻轻牵起女孩的手,唤道:“可以为我们带路吗?你放心,有洛苏先生在,我们很安全。”
洛苏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石塑的思考者雕像,可他却也被宋墨浔牵起手,女子微笑道:“洛苏先生,我们走吧。”
那间地下室离这里有段距离,可此地的的昼长却变得格外漫长,黎明时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这也方便了几人的探寻。
提灯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地下室,女孩急匆匆地想要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信息告知两人。
她害怕自己不被信任,被洛苏所怀疑,她想要向洛苏证明自己真的知晓对方的过去,她知道洛苏曾在过去关于时间穿越想出了一段密语,只要有人能够复述这串密语,就可以说明那人就是自己。
可当女孩看见那张不同于她记忆里的沧桑面容时,她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此刻的洛苏看起来是如此的严冷,这种来自小时候的胡思乱想真的会让对方相信吗。
女孩慌慌忙忙地翻箱倒柜地找着,希望找出自己曾经翻阅过的研究日志。
在翻找的过程中,女孩还不时地偷偷瞟向正检查着地下室设备的洛苏,他一言不发。
“这里的设备很有研究价值,我们必须把它们带回研究所。”宋墨浔翻看着研究日志,“五级失序现象随时可能蔓延到这里,我们要尽快离开。”
女孩在两人的身边等待着,眼神飘忽不定。
宋墨浔注意到一旁的洛苏嘴唇翕动却迟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于是她收回研究日志对女孩说道:“我会带你进入节点城,但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呢?”
女孩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很喜欢洛苏这个名字,可自己又真的配得上这个名字吗?她脑海里的记忆又真的属于她吗?可是若没有这个名字,失去了对洛苏这个身份的认同,那她还能剩下什么。
“洛苏苏!”
许久没有发言的洛苏突然出声,让两人同时望向他。
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又听洛苏继续重复地说道:“她的名字就是洛苏苏了。”
“啊?”女孩的大脑骤然空白,她试图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
不,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含义,它太过直白。
“苏苏?”宋墨浔轻捏下巴,“倒是挺可爱的名字,只是要看她愿意接受这个名字吗……”
“我愿意!”女孩高声打断了宋墨浔,她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颤抖,“我……我喜欢这个名字……洛……苏苏。”
“是吗,真好呢。”宋墨浔笑着表示认同后,随即补充道,“但这个名字不适合出现在节点城的官方文件上呢,要不洛苏先生为我们的苏苏再想个小名。”
看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宋墨浔用手抚着她的头发,等待着洛苏的回应。
“与云。”洛苏吐出了这个小名,“苏与云。”
“喔?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洛苏不知道,这个名字很普通,但他却下意识地想到了它。仿佛是一种既视感,无因无果,脱离时间,只是突兀地存在于他的脑海。
难言的酸涩涌上女孩的鼻头,她已经听不清两人之后的对话,她的脑海里只回荡了那个名字————
洛苏苏
多好的名字啊,为何洛苏会为她取下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里,她不是洛苏的复制品,也不是无关者,而是被洛苏认可的、被庇护的存在。
这个空洞的灵魂,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