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时钟的故障频率还在升高,这最后的有序计时方法也在逐渐被失序所影响。授时钟的时间甚至被回调了一年,导致2035年变得格外漫长。
而西南节点城外的失序现象等级则一直在不断提升,节点城绝大部分人的观察强度都不够他们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世界再次朝绝对的混乱迈出了一大步,虽说如此,这种混乱也给了研制时间机器的机会,通过对黑箱的分析,末溯研究所已经能初步掌握对时间线失序的观测方法。
人们对时间线失序的认识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大部分人认为,时间线失序其实是时间的连续性发生了多种可能性的叠加,意味着时间在此空间范围内不再具有连续性。
通过时间线失序,观测者或许可以不再在时间轴上沿着固定的时间流向前进。时间线失序就像在时间轴上的一个个线团,将过去、现在和未来杂糅在一起,时间不再是连续地向前移动。
既然能够观测到时间线失序,那时间穿越似乎意外地变得很简单,时间这层壁障在这个失序的世界中居然显得如此脆弱。
虽然在技术上,时间机器的研发一片光明,但是在一些伦理方面,时间机器的前景却显得晦暗。
时间穿越这个贯穿近、现代人类科学构想的命题,自诞生起就伴随着众多的伦理问题,没人知道时间穿越后会对世界有何影响。只要时间机器存在,那么就必定会面临时间悖论的问题,也许世界会因为时间穿越带来的时间悖论而毁灭。
“你知道奥本海默吗?”青常诗撸起袖子,露出了手上的定位手环。
“……”洛苏皱着眉,“我在节点城的中学历史书上见过这个名字。”
“呵,你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毕竟哪个学物理的人会不认识奥本海默呢。可惜啊,节点城一般也只会教学生华国史。”青常诗解释着,“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前,也有人怀疑原子弹会点燃大气从而毁灭世界……你应该知道原子弹是什么吧。”
洛苏道:“节点城内不是没有核工程。”
“但当时的世界局势已经不容许再进行更多的确认,原子弹仍旧在可能毁灭世界的担忧中被引爆了,但事实证明,原子弹还不足以毁灭世界。”青常诗说,“这个故事的详细内容我也记不清了,也许会和真实的史实有出入,但它也足够引发我们思考。”
“洛苏,我们的局势也很紧张,按当前的情势,我们只会毁灭在失序纪元中。畏手畏脚,只会招来毁灭,我们别无他法。”
洛苏看着眼前疲惫的男人,青常诗空洞的眼神中居然在此刻有了几分神彩,洛苏心里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看起来还好年轻,你今年多少岁了?”
虽然对方答非所问,但洛苏仍旧开口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在时间失序中度过了太长时间,但医生说我的骨龄在三十岁。”
大概是因为强观测的影响,时间似乎没有在洛苏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可与之相对的,青常诗已然衰老,头发稀松斑白,腰背佝偻。
“说不定你会是人类中活到最后的人呢。”青常诗咳嗽了一声,“我太老了,看不见最后的末日,但你一定要替我看见,也许会很美。”
“你想寻死?”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说话也会这么直接,但我可不会寻死,只是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要到尽头了。在我死前,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青常诗已经在末溯研究所工作许久,若授时钟一切正常,说不定他来到这里已经快两三年。但他几乎不会与研究所的成员有所社交,大部分人对于青常诗的了解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若洛苏的身边没有宋墨浔,他也可能会和青常诗相像。
“节点城科学院在压着你们的研究吧,没有确认时间穿越会不会带来不可控的后果,他们不会允许你们进行超格的实验。”
“可是如果没有实验,我们怎么确定时间穿越会带来什么后果。”
“节点城想要逐步向过去传递物质与信息,之后再一次一次地加量以保证安全性,可是那太慢了,人类等不及,我也等不及。”
“洛苏,我要死了,我等不了多久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刻意隐藏着自己,没人会在意我、关注我。我能够帮你进行人体实验,事后你只需要把一切责任推到我身上就好,我已经在房间里留下了许多证据,那些证据无一例外都会指向我——一个被丧女之痛逼疯的、擅闯禁区、私自启动实验的老疯子。”
“就算你被发现了,那也没有关系,有宋主任在,没人能在节点城内动你。而我带给研究所的实验数据也不可能会被无视,我会为你们的研究撕开一道口子。”
“我们太胆小了,这世界上一定会有人不计后果地研发时间机器,我们已经落后太多,但我们一定要抢在任何人之前研发出时间机器,否则我们的研究就没有意义。”
“洛苏,答应我,我知道你懂我的。”青常诗激动地站起身子,用手抓着洛苏的衣服,“为了时间机器,我们什么都可以舍弃,我只是一个快要老死的人。”
洛苏的手按在青常诗的手上,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激动与颤抖,可他只是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直到眼前的男人的情绪稍微平复后,洛苏才开口道:“你是为了你的女儿,你想救她?我说过你不一定会成功,我们对时间机器的了解太少了。”
“不不不,一直站在这里我们才什么都做不到……我已经做过太多的错事,不差这最后一件。”青常诗苦笑着,“你会理解我的,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想要跨越时间。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这也是给人类一个机会。”
白炽灯惨白的光线,冰冷地笼罩着办公室,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扭曲而沉默。窗外的黑暗无边无际,失序的潮汐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翻滚。时间,这个最坚固又最脆弱的概念,正在这片土地上痛苦地挣扎、碎裂。
青常诗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最后一丝不顾一切的的祈求,无声地呐喊着:
“别犹豫了,洛苏……世界不需要懦夫。”